詹五爷在院门前犹豫。
没想到,魏家的事情并非他想的那样,魏北海并非自作孽,反而是出于对前岳家的善意。
他误会了魏家,自然也是误会了她。
门前的气死风灯刚刚点亮起来,光亮摇摇晃晃落在他脚下。
从灵螺寺回来那日,他本想跟她机会,让她说清楚,可她怕他误会魏家,让魏家陷入困境,怎么都不肯跟他开口。
偏他当时一味地怪她不与自己亲近,反而维护魏家,一气之下罚她禁足。
她没有任何反抗,跪下来就应了。
那态度好似冰棱一样刺了过来,喝了一夜的酒都未能将心头的痛感压下去......
说白了,他气她,也气自己。
可事情竟然完全不是他想得那样,魏家无辜,她亦无辜。
那他还同她赌什么气?
詹五爷在自己院子门口徘徊了几步,深吸一口气吐出来,这才进了院子。
她不在院中,只有姜蒲站在门前廊下。
姜蒲行礼之后就要进房中叫她,院子里风冷着,他抬手止了姜蒲。
他招了丫鬟近前。
“五爷安。”
“嗯,姨娘她......膝盖的伤好了吗?”
姜蒲一愣,连忙答道,“回五爷,姨娘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夜间天寒还有些疼。”
男人没开口,暗暗叹了一气。
他也不知是怎么,一遇到她的事情,他总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就如同眼下,他看向房中,手下攥了攥。
他放轻了脚步,到了门口,房中没有动静,他撩帘子走了进去。
一室静谧。
茶几上摆了含苞待放的白梅插瓶,女子坐在一旁的交椅上,支着一直胳膊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出了神。
几日不见,她似是清瘦了些,眉间笼着浅淡的愁绪,不知何事令她困扰,而白梅却把人衬得越发清淡安静。
五爷一不留神看住了,心头忍不住软了下来。
想到了前些日的争执,他不知如何开口,默默向上首走了过去。
俞姝在这熟悉的脚步声里,终于回了神。
“五爷?”
“嗯。”
他应了,她站起来跟他行礼,“婢妾方才出神了,没听见五爷过来,五爷见谅。”
他当即抬手托了她的手臂,“你膝盖还没好,不必行礼了。”
话出口,她愣了愣,“看”了他几息。
男人在她的“目光”里,清了清嗓子。
可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又不想再提及那日的不快,只好道,“天色已晚,吃饭吧。”
俞姝从善如流。
五爷直接叫了文泽,“摆饭。”
俞姝眼睛不好,姜蒲进来伺候她吃饭。
房中静静的,只有碗筷轻碰的脆响。
两位主子不说话,姜蒲自然也不说话。
这些日浅雨汀受了冷待,连鱼都不够新鲜了,今日深水轩桌上摆的,可要比浅雨汀前两日吃得鲜美十倍。
姜蒲不禁夹了一大筷子鱼肉给俞姝。
只是她刚放进姨娘碗里,五爷一个眼神就落了过来。
姨娘看不见,姜蒲可被吓了一跳,正要问五爷有何吩咐,不想五爷皱着眉指了那鱼肉。
“刺都剃干净了吗?”
姜蒲被他冷不丁问得一愣。
“奴婢......给姨娘夹的,是没刺的那一块。”
她说着,还补了一句,“五爷放心好了,奴婢布菜绝不会卡着姨娘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五爷一下想到了什么场景,脸色稍稍不自在了些。
俞姝却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她道五爷放心,“姜蒲做事还算仔细。这鱼鲜美,五爷也多吃些。”
她瞧不见,但夹了自己碗中剃了刺的鱼肉,朝他递了过来。
他一愣,连忙端了碟子。
她将鱼肉放在了碟子上。
男人瞧着那鱼肉,心头快跳,半晌说不出话来。
再看她,她今日穿了一件秋香色绣缠枝莲的方领比甲,衣衫令她更显柔和。
五爷不由想到了她卡了鱼刺的那日,他将她抱在怀里的感觉。
五爷不知怎么,那紧缩的心头,在一瞬间温热又舒展开来。
心绪不可阻挡地一改连日阴沉,飞扬起来。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他应好,眸中柔和倍增,顺着她的话,又给她也夹了一筷子鱼肉,仔细剃了刺给她。
她垂了垂头,露出白皙的一段脖颈,“多谢五爷。”
男人嘴角翘了起来。“嗯,吃饭吧。”
整个厅内的气氛完全和缓了下来,连姜蒲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白梅溢出浅淡柔和的香气。
气氛和缓了,五爷就问了一句,“魏家的事情,全都办完了?”
她只用了一天的工夫,就弄清了原委把人救了出来。
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看着她,准备说一句,“辛苦你了”,但俞姝在这时开了口。
“之前人是放出来了,只是今日沈太太又来传了信,说魏北海又同那金易名起了争执,还把人刺伤了,又被衙门抓了去,金家同样使了钱,要判他流放。”
俞姝实话实说了。
她觉得这事一定有蹊跷,不说旁的,就说魏北海做事都不肯解释,就一定有问题。
五爷闻言挑了眉,而后低低哼了一声。
“既如此,便是他自作自受。魏北海自幼顽劣,就曾偷了家中钱财出去耍玩,被发现还不肯老实交代。魏连凯夫妻又多半舍不得打骂,一味纵容,甚至后来出了事,竟找到国公......”
这话没有说下去,只是口气重了几分,“他有今日,是咎由自取。”
俞姝听着,怀疑他说的人到底是不是魏北海。
她想了想,道,“这事倒也未必,魏北海言行颇为不一致,似有隐情一样。”
就像之前魏北海被扣,谁能想到他是嫉恶如仇?
“而且刺伤就要被判流放,刑罚是不是过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