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没等她说完话,忙把自己的儿子往外推:
“大年,快去,快去,把殷大夫找回来,他可就简儿一个妹子啊!别出了什么事儿,那可来不及了!”
荣简非常感激热心的大娘,但又怕自己过于感激暴露了没受伤的事实,只好一边咳嗽着一边任由大娘把自己送回了屋去。
好在大娘做的手织布生意,今天的工作还没赶完,在反复劝荣简进自己屋里歇着被婉拒之后,只能盯着荣简进了屋,便不放心地回屋里继续做了。
荣简回了屋,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她赶紧去看在小锅里炖煮的汤药,闻着那难闻的味道,直皱眉。
但她还是端着小锅,坐在了赵宋涣的塌边。
仅仅她出去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对方看上去更加苍白了。
荣简抿唇,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醒醒。”
她现下不应该知道对方的名字,所以甚至连叫他都做不到。
赵宋涣的眼珠在薄薄的一层眼皮下动着,但他醒不过来。
半晌之后,荣简放弃了。
她看了半晌小药锅和昏迷中依旧因为疼痛而颤抖的年轻皇帝,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盖子。
荣简苦大仇深一般地看着锅里的那满满一壶méng • hàn • yào,终于捏着鼻子闭上眼,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
事后,荣简其实思考过作为一个侠女人设,她可以精准卸掉对方的下巴,把药一股脑地灌下去,亦或者就让赵宋涣痛着,反正马上那位神医男主就要回来了……
可在当下,她唯一想做的,便是用手捏着对方的下颚逼迫他张嘴,紧接着就把口中的药渡入其中。
男人紧闭着眼,但本能得却开始挣扎。
荣简甚至眼疾手快地用舌尖压下了对方不听话的舌头,伸手安抚性地捏了捏对方的后脖颈。
对方微微地一颤,却不再动了。
本来荣简害怕对方在昏迷中会把药吐出来,却不想倒是自己先被这又苦又涩的méng • hàn • yào给呛出了眼泪,仅仅是喂了一口药,荣简都觉得面前有些发晕。
但是药不能停,她只能接着一口一口地喝下去,再继续渡给眼前的赵宋涣。
对方不知是身体太过虚弱,还是慢慢地发现自己无法强硬过一心让他吃药的荣简,从最初的微微抗拒,到最后几乎动都不动了。
荣简一小锅的药喂了对方有小半个时辰,这时候满头大汗,重新直起身子的时候觉得自己眼前都发黑。
而下一秒,她便注意到那位生命力极强的疯皇默默无声地睁开了眼,正与她对视。
荣简:……
她舔了舔嘴唇,让自己冷静下来,紧接着便半蹲着与对方平视,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我刚看你实在太疼了,就给你喂了点méng • hàn • yào,你撑着点,我哥哥是郎中,他马上就来了,对不起,之前情况紧急,未经你允许就……”
她想了会儿,特别诚恳地加上了四个字:“轻薄于你。”
再怎么说,与她拥有两辈子的记忆不同,眼前的青年从出生起就被囚禁在宫内,他一身病痛又被无端折磨,整个人就差临门一脚就是个身心变态了,保不齐……
荣简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疯皇慢慢地脸更红了。
荣简:?
他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没有发出声音,荣简又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
一碗滚烫的药下去,他的身体这才有了一点人类的温度来。
而紧接着,荣简终于听到对方慢吞吞地开口道:
“多谢……”
赵宋涣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整个得分割了开来。
他明明动都动不了,甚至闭着眼无法醒来,但却能感受到身体上每一丝清晰的疼痛,而鼻翼间,也能闻到来自药物的苦味,和女孩子身上衣服的皂角香。
他听着对方来来回回地在房里忙碌,感觉自己一向被仇恨以及恐惧占据的脑子里,获得了莫名其妙的安宁气息。
他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再看一眼把自己带出那个地狱的恩人来。
他还记得对方似乎年纪不大,穿着倒是简洁,一双杏眼很圆,黑白分明,声音微翘,手……
手心柔软。
他回味着对方拉住他的那瞬间触感,一时间甚至舍不得睁开眼。
也许一睁眼,面对他的,又是黑色无尽头的禁宫,不论是那个被他称为‘母后’的女人,亦或者是那些表面称他为‘陛下’,又会毫不留情地把鞭子甩在他身上的那些大臣。
他们都该死。
青年的身体被病痛缠绕,但是脑子清晰又冷静,仇恨终于侵染过了那一抹来之不易的宁静,重新占据了他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