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简:……
荣简:?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甚至开始对自己微笑的赵宋涣,努力地克制自己想要猛烈摇晃对方的肩膀,大叫‘陛下您拿错剧本了’‘陛下你醒醒啊陛下’的冲动。
——你不是很横的吗?你不是发现人家要你血肉的时候,就一刀把人小侠女给捅了吗?现在这叫什么事儿啊!
她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紧接着,才抿着嘴唇,往前走去。
赵宋涣坐着,她站着,由此对方不得不慢慢地抬头看她。
这个姿势显然让他不太舒服,他的眼睛在此时几乎不由自主地微微眯了起来,嘴角的微笑也消失了。
他的眼前发黑,女孩子的面部与那些大臣和太后艳丽而阴冷的脸颊开始重叠起来,他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只摸到身边一根发带——
那是之前女孩儿用来固定住他身上卷帘的发带。
这根发带极为结实,他摩挲了几秒之后,冷静地抬头,看向了对方白,嫩的脖子。
那么纤细,那么脆弱……
他可以想象得出那处充血之后变成的紫红色。
而面上,赵宋涣刻意压下了那一点点僵硬,乖顺地等待着对方的靠近。
他看着对方在那边像是愣了愣,紧接着拿起了手边似乎是个装载液体的小罐子,朝着他这边走来。
赵宋涣的脑子里的一根筋紧紧绷紧,他觉得自己现下极为奇怪,他明明已经决定要致眼前的女孩为死地,但是在内心的某个角落,他在拼命地恳求,他希望对方不要……
荣简装作没有看见对方细小的表情变化,安静地坐在了他的身边,下一秒,她伸手,去拉青年血流如注的手。
荣简能极为明显地感觉到,因为她的伸手,青年的身体半边突然跳了一下,他的整个手筋都已经被挑断了,手心凄惨无比。
而荣简没有避开那些伤痕,她面色如常地把对方的手拉过来,另一只空着的手则拿起旁边像是装载液体的小罐子,她小心翼翼地把小罐子放到了赵宋涣的手前——
黄色的粉末从小罐子里被倾倒出来,全数被洒在了近乎狰狞的伤疤上。
过了几秒……
似乎是血液和这黄色粉末起了化学反应,伤疤处几乎沸腾起来。
——这是殷剑卿留在家里的外伤药,荣简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成分,但是治疗皮肉伤,这个药可以说是事半功倍。
她很快面不改色地快速再次用赶紧的纱布压住了对方这处伤口,仔细地放轻了动作,默默地观察了对方几乎紧张到近乎狰狞的脸。
小姑娘顿了顿,紧接着轻轻对着伤口吹了两口气。
她倒真没有觉得吹这两口气能让伤口少疼一点,但是现下赵宋涣的表情太过可怕,就像一只应激的动物一般,她感觉到了阴郁如厚雾般让她不舒服的东西。
但荣简偏生在内心深处翻不起反感,相比起这样的负面情绪,她更多的则是难过。
所以,她尽可能地想让自己表现得和对方亲近一点,多少安抚一下对方。
她再次小心翼翼地看向另一边的赵宋涣。
对方像是愣住了,更多的则是不解,他的手依旧很疼,但是比起断了的腿,这处的伤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他动都没动,只是慢慢地问道:
“……你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荣简用纱布擦掉了他滴下来的血,紧接着看都不看地把染血的纱布放在一旁,一边抽空回答他道:
“所以,你是皇帝?”
皇城早就传遍了,这世上,只留下了最后一个直系赵姓人,而那人,便是他们常年神龙不见尾,没有任何消息传出的皇帝陛下。
那边的赵宋涣顿了顿,在荣简看不见的地方,他抓住那条发带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紧接着他终于说道:
“是。”
荣简慢慢地凑过去,在对方已经几乎已经伪装不住的暴虐情绪之下,只是伸手把屋里唯一一条柔软的棉被盖在了对方的身上。
转而,她认认真真地问道:“那我该叫你陛下,还是‘阿涣’?”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赵宋涣的所有动作归零,他张了张嘴,脑子却一片混乱。
那方的荣简倒也忐忑不安,她现下不敢再提关于‘秘药’的事情,又一时间想不出以自己和对方现下的交情,还能聊些什么话题,便顺水推舟地回到了之前那个称呼问题。
她细细地观察着赵宋涣的神色,看着青年在高烧中通红的脸颊,他的眼睛同样也布满着血丝,本还死死地盯着荣简不放,这时候却突然转开了视线。
突然地,他笑了起来。
他笑得毫无征兆,甚至没有任何铺垫,突然就高声大笑了起来。
荣简被吓得差点跳起来,紧接着才本能地一把按住对方:
“别笑,别笑,你这身体哪儿撑得住这样啊,你别这样……”
她话还没说完,那虚弱到极致的疯君却反手把她禁锢在了怀里。
他用的力气实在太大,一时间,荣简竟有种会被闷死在他怀里的错觉来。
但这样令人惊奇的大力也只是一瞬,他泄气得极快,松手的时候,荣简发现对方几乎已经没有力气坐住了。
她手忙脚乱地扶住了对方,不敢贸然让对方重新躺下床榻乱笑以至于压到更多的伤处,便只让青年靠在她身上。
令她几乎要惊诧的是,即使已经如此,赵宋涣唇边的笑意还是没有消散。
他看着她的样子,显然是惊喜的,只不过惊大于喜,像是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稀罕玩意儿一般。
荣简遭不住他一直这么看,伸手便把对方的眼睛合上了,一边为刚刚对方的失心疯担惊受怕,一边小姑娘絮絮叨叨地开口:
“这样吧,我们立规矩,这儿呢,是我的地盘,那我就叫你‘阿涣’了,等我哪天再去皇宫转悠,到你的地盘了,那我就叫你陛下。”
她说到这里,特别诚恳地加上一句:“话说,你们皇宫安保工作真的不行你知道吗?”
赵宋涣听不懂‘安保’是什么意思,但这不妨碍他依旧朝向荣简继续笑。
他笑得睫毛都在荣简掌心里划过,痒痒的。
荣简一方面心惊胆战,一方面却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紧接着,赵宋涣便道:“好啊。”
荣简愣了愣,才意识到对方似乎是答应了她之前所说的话语。
méng • hàn • yào的药效终于开始发作,青年的身体软了下来,然而,他却并没有因为失去了身体主动权而感到不安,靠在荣简的身上,极为乖顺。
然而,等到荣简试探着把蒙在对方脸上的手拿开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的眼睛一直在看向自己这边。
他一眨不眨,眼角都瞪得发了红。
荣简又无奈地和对方对视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心脏的地方变得有些酸涩,又极尽柔软,最后她叹了口气,还是尽可能轻地把对方的手塞进了棉被中。
他们两人现下凑得很近,赵宋涣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说话的时候,热气划过了他的耳朵,他听到对方说道:
“你睡一会儿,等等我哥哥就来了。”
而随着这句话语,对方身上一股带着苦味的中药味便直冲着他的鼻子而来。
那样的味道并不是极其好闻,但是却让赵宋涣觉得安心无比。
可是,即使在如此令他感觉舒适的环境之下,他也不想睡觉,甚至舍不得闭上眼。
但他的手却已经不听自己使唤地放开了那条他刚刚紧紧攥着的发带。
他还想张口,努力地说些什么,意识却已经坠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