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简的这一觉睡得很长,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
她梦到了自己策马飞腾,梦到自己穿着仙气飘飘的白袍在山顶练剑,也梦到自己在草垛的小屋子里努力做着饭食,甚至还梦到了银发的神明。
在她的梦境中,对方没有半分要喧宾夺主的意思,从始至终,‘祂’只是安静地站在梦境的边缘,温柔又平静地看着她。
是真的在‘看’。
与现下的雾蒙蒙不同,神明的眼睛明亮,荣简甚至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在此时凑近,能看到对方眼中,属于自己的倒影。
但是到最后,荣简都没有主动凑近阿瑟修。
她只是像看着人生走马灯一般,经历了不同的人生,紧接着,在路的最后,她发现自己想要走出去,只有朝向阿瑟修那边。
由此,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不甘情不愿,几乎是拖着脚步,慢慢往前走去,神明站立在她的身边,比她将近高了小半个头,这时候极为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荣简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但突然想到两人早前的亲密举动,便犹豫了几秒,由此给了神明与她十指相扣的机会。
荣简:……你很会啊!
那方的阿瑟修微微侧头看向了她,一双蓝色的眸子里几乎是好奇的。
荣简听到‘祂’感慨的声音响起:
“你见证过很多丰富多彩的东西呢。”
荣简挑了挑眉,刚想回话,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回味了一下刚刚神明那方干净偏冷,却不显刻意的声调,不由先感慨道:
“你原来拥有过这么好听的声音。”
荣简说完这话,那方的阿瑟修倒像是愣了愣,‘祂’眨了眨眼,微微低头,一双漂亮的眼睛都笑得弯弯的:
“谢谢你的夸奖。”
荣简本身的夸奖几乎是下意识的,现在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侧开了视线。
不得不承认,在确定神明不想杀死她的时候,她便很快再次意识到了对方的好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相处’,就和他们的初遇一般。
她刚想到这里,才意识到哪里不对,那方的神明的声音才温和地响起:
“通常情况下,我并不是这么好相处,荣简。”
荣简:……又被毫无意外地看穿了内心呢。
她一边努力克制住自己在心里骂娘的冲动,一边听着那方的神明讲话:
“一方面,是古往今来,没有几个人类会主动有和我‘交流’的**,我一般都是作为倾听的那一方,记录下他们所做的祈祷或请求;另一方面,我当时愿意主动和你交流,也是因为你给我带来的熟悉感。”
荣简飞速地看了‘祂’一眼,这一回她没有压制住自己心中的大声嚷嚷:
‘感谢我的白月光前辈,我能拿着替身剧本还活得那么好,您功不可没!’
她看着神明像是有些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祂’的蓝眸近乎是动人的,此时轻叹了口气,便宽容地道:
“你会明白的。”
荣简这回也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回应,便感觉到那方的神明动作柔和地把她的手放开,把她推往了前方。
小姑娘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那方的神明伫立在原地不动,轻巧地和她挥手道别。
荣简睁开了眼。
她的面前是蔚蓝的天空,耳旁带着溪水的流动声,而身侧则有一个跪坐,闭着眼,面无表情的银发神明,‘祂’的翅膀一如睡前那般环绕着她,让她感到安心的同时……
也有稍许的困扰。
现下的情况有些麻烦。
鉴于两人是风餐露宿,荣简这具早就在皇宫中养尊处优的身体——
落枕了。
她艰难地动了动脖子,在龇牙咧嘴地忍受着酸痛的同时,看向那方的阿瑟修。
几乎在同时,阿瑟修睁开了眼,与在梦境中不同的雾蓝色双眼垂下,‘祂’的手则往前,目标明确地覆盖在了荣简的脖子上。
小姑娘泪眼汪汪地感受到脖子那方似乎热了一下,紧接着……
荣简:……草?
她猛地从地面上坐起,惊喜地发现不仅自己的脖子不疼了,腰都不酸了,甚至有精神得仿佛可以到旁边的小山上走几个来回。
这自然是阿瑟修的功劳。
荣简不免好奇地看向另一方的阿瑟修,问道:
你还有治疗百病的功效吗?
那方的阿瑟修顿了顿,这才回答:
‘并没有,但,经过了昨晚,你成为了我的信徒。’
荣简:哦哦哦……蛤?
她听着‘信徒’这么一个名词,震惊地睁大了眼:啥意思啥意思?
银发神明微微垂下了眼:‘成为祭品,代表着你愿意为我奉献,此便是信徒的标准,而同时,作为我的信徒,我有义务回应你的祈祷,转移你的病痛。’
荣简仔细回忆了一番昨晚上关于‘成为祭品,为其奉献’的具体细节,努力克制了一番自己想要嘿嘿嘿的冲动,这才问道:
什么叫转移病痛,转移到哪里?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荣简盯了会儿神明突然动弹不得的脖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下意识地倾身过去。
神明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感觉一阵酸麻从脖子那方蔓延到身体的全部。
‘祂’一下子丧失了想要躲开的能力,用最后一点精力紧紧抿唇,防止自己发出一些不应该发出的声音。
荣简倒是极为寻常,她一边尽心尽力地照着对方某个穴位猛揉,一边才问道:
那,你现在有多少个信徒?
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后,荣简才觉得好像带了点酸味,她立刻想要开口否定,这才想起神明听得到自己心中所想,便立刻安心地闭了嘴。
可那方的神明却迟钝了很久,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些战栗:
‘你……是唯一活着的那个,所以,我愿意,与你分享一切。’
荣简:……有前提在先,‘分享一切’可就一点儿也不让人觉得欣慰呢!
她深吸了口气,又加大力度再揉了对方几下,便干脆利落地放了手。
神明此时耳廓都有些红了,荣简下意识地盯着那一抹红色半晌,这才重新起身。
她站起来环视眼前的土地,好像稍稍理解了一些所谓的‘一切’到底指代了什么。
毫不夸张地说,她现下身轻如燕,像是有无穷的体力在她的身躯中游窜,同时,她又能精准地感觉到眼前的风,雾,甚至还有土壤以及水流。
这本寻常的一切都在她的眼前变得特别了起来。
荣简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微微发热——
那是他们曾经交汇最深的地方。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看向了神明那方。
那只是一个猜测,但是神明却侧过了脑袋。
荣简很难描绘出这种特别到底是怎么样的特别,但是她很快明白,这些元素现下喜爱着她本身,也许在某一个时间点中,可以为她所用……
荣简不由啧啧称奇,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看向那方的阿瑟修:
堕神被万物抛弃,之前我甚至看到连月光都能灼烧你,那现在……
那方的神明即使是在听到‘堕神’二字的时候,神色依旧寻常,对于她的疑惑,‘祂’很轻地叹了口气:
‘不论我将如何,但我想给你最好的东西。’
荣简:……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她被撩到了是怎么回事!
而下一秒,她便听到神明再次开口,这次显然有些困惑:
‘什么叫做‘撩’呢?’
荣简:……把我的感动还给我,你这个窃听人**的坏家伙。
她麻木着一张脸,不再回应阿瑟修的问题,同样也尽可能地不再思考,她转头,开始研究起了周围的环境。
一晚上之后,他们眼前的绿树成荫以及清澈的河流似乎都开始渐渐消失。
荣简回忆起了之前那个再也没出现过的机械音。
‘TA’当时所说的,应该是一个保护空间。
而现下,两人的体力都回复到了巅峰,那显然,保护空间也完成了它的使命。
荣简明白眼前的保护空间应该就要完全消失了,便干脆不动,还拉了一把那方想要探究一下的阿瑟修:
别忙着走,等这个空间消失了,我们再找方向。
但是……弥斯已经放弃了他们的女皇,那她出去之后,能去往何处呢?
荣简有些迷茫,那方的阿瑟修却突然开口道:
‘你能成为女皇和被弥斯抛弃,都是因为你被选中成了祭品——简单来说,是因为我。’
荣简之前基本已经理清了这之间的因果联系,由此现下只是心平如水地看着那方的阿瑟修,‘祂’的神色自如:
‘而同时,我也可以重新让你回到皇座之上。’
荣简呆滞地看着对方,就看到面容平和几乎带着神性的光亮的银发青年慢慢道:
‘就从推翻弥斯开始,我可以给你一个新的皇朝。’
荣简:……大哥,你瞧瞧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她极为头疼地按住太阳穴,虚弱地以商量的口吻在心中开口:
不,不,不……
按照我所知道的,作为祭品被推上皇座这么个献祭流程,应该也就高层那些人知道,我爸妈都不知道,我当女皇那天他们都差敲锣打鼓了,就,我的意思是吧,我虽然不是圣母,可是我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干翻那些老树根里的蛀虫就可以了,不过吧……
她说着说着,本身是想搞一波极为震撼人心的演讲,说到最后却默默地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