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打电话给杜蓝发发牢骚,但手指刚落在手机按键上,脑中便闪过一个念头:开学还不到一周自己就抓着杜蓝吐槽这个吐槽那个会不会太矫情、一点儿都不爷们儿?杜蓝一个女生都没整天跟自己抱怨,人家读的还是毕业难度号称地狱模式的慕尼黑工大。这么一想,他顿时没了打电话诉苦的勇气。
上午天气正好,金色的阳光透过林间的缝隙洒在房前绿油油的草地上,耳边是四声杜娟们此起彼伏的叫声,像是正在开音乐会的森林合唱团。
他呆呆地望着远处郁郁葱葱、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林出了会儿神,等情绪慢慢平复,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自己怎么能跟对方说“打孔是不可避免的”这种蠢话呢?他很懊恼,一定是因为他太想装网了才会如此口不择言,但事到如今懊恼也没用,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老太太当时肯定是生气了。以老太太这么刚的性格,不让装网都是小事,他还能不能继续住下去可能都是问题。
也许自己应该去给对方道歉,他这么想着,却没勇气去敲对方的门,犹豫了好半天,才悻悻地抄上书包赶往大学参加旁听课。
临进教室前,他接到父母的电话,这才想起自己因为忙忘了给父母汇报开学情况。
国内此时已是夜里,沟通的主力依旧是董母,问题也跟之前一样,始终围绕在“董锵锵最近身体、学习和打工都怎样?缺不缺钱?交没交女朋友?有没有碰到什么困难要父母帮忙?”等家庭政治经济学的核心问题正面或迂回展开。
董锵锵对父母的套路早已熟稔,但今天的他刚被拒绝,情绪有些低落,回答问题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敏锐的董母第一时间察觉到儿子的异样,马上追问:“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困难?如果有困难一定要和家里说。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不用什么都自己扛,父母永远支持你……”
一刹那间,董锵锵就觉得自己的眼中似乎泛起层雾。他很奇怪,自己并不是眼窝子浅的人,怎么就伤感了呢?不过他心里也清楚,很多事就算告诉父母他们也鞭长莫及,只会徒增他们的烦恼,对解决自己的问题没任何帮助。这些困难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去克服。于是故作轻松地耍起了顾左右而言他的太极,三言两语岔到了其他话题上。唠了几分钟,便催着熬不了夜的董母董父休息去了。
吸取了前一日教训的董锵锵提前预习了下午旁听课的内容,但让他没料到的是,下午的国际经济学理论与实务会是块比昨天更硬的骨头。
跟昨天的老师比,今天的老师不仅没口音,发音还极其标准,挑不出任何毛病。唯一的“缺点”就是老师语速极快,对德国人来说可能只是正常或稍微有点快的语速,但在董锵锵听来,对方比预科里他最憷的政治学老师的语速还快,简直能跟电视里的新闻播报员媲美。
“这是正常语速吗?”他皱着眉头环视四周,见周围的德国学生也都一脑门子官司的奋笔疾书中。
如果对方只是语速快,他其实并不太慌。但问题在于他在国内和预科都没接触过这门课,专业背景几乎空白,而老师的讲义跟经济学的讲义恰恰相反:图少字多,主要靠听和记。董锵锵出家门时走的急,没带录音笔,他又不好意思张嘴问旁边的外国人(貌似旁边的人也没比他好更多),只能硬着头皮疯狂记录。
两小时下来,笔记记的惨不忍睹不说,内容连40%都没听懂(光顾着记了)。郁闷的他既拉不下脸问老师,也不想跟不认识的人借笔记(不管对方是不是中国人),更不想跟杜蓝诉苦,而郑春花这几天也没回他电话,估计是忙自己的事或把他打电话的事忘了。思前想后,不服输的他一勐子再次扎进图书馆。
但这门课比昨天的宏观经济学难了不是一星半点,董锵锵能感觉到书读起来的吃力感,他只能寄希望于天道酬勤和勤能补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