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梨彩绘的案桌就安置在南墙冰裂纹的窗户边上,桌角螭纹夔身的三足铜熏香炉正燃着袅袅青烟,苏合香中掺着淡淡的冷松气儿,混着透过窗户能看见半个脑袋的茉莉花树的香味儿,萦萦绕绕地扑了人满鼻。
一个十六七模样的少女正悬腕执笔立在案桌旁,熏着茉莉香气的生宣上,落下一个个梅花小楷,大致一扫,字形紧凑,笔画圆润,可细看之下,数处棱角隐有锋芒溢出。
她一席雨过天青的撒花窄袖长袍,外头套了件玫粉的蝶琵琶襟比甲,及腰的长发编了一条粗亮的辫子垂在身后,固定发尾的枚粉带子尾端坠着两颗红珊瑚小莲蓬,随着身体偶尔的轻晃左右摇摆。
“我的姑娘诶,您怎的又开了窗?这曲太医是特意嘱咐过的,您如今可受不得风!便是现如今算是入了夏,也是万万使不得的!”随着声儿,一个檀色丰满的身影风一般地拥上了前,直接探胳膊干净利落地把半开支起的窗户扇啪的一合,扭头的功夫视线划过案桌上摆着的薄薄一沓抄写过的经文,笑纹颇深的脸上又是一板:“二姑娘,这好学是好事儿!嬷嬷本不该多言的,可您这身子才见些好,大后日又便是您大选的好日子,如今顶顶首要的是好生安歇着,这些呀!等日后您慢慢再练也就是了!”
说完,也不等姑娘开口,就直接伸手一把夺过了那正书写中的狼毫,饱含浓墨的毫尖儿猛地在撒着金粉的生宣上刮了一道,线条清秀、字态婉丽的一篇瞬间被毁了个干净。
空青瞧见常嬷嬷又擅自给姑娘做了主,还毁了姑娘这小一个时辰的辛劳,小脸就是一冷:“常嬷嬷这是年岁大了忘性也跟着长了不成?昨个儿宋大夫不是才说了咱们姑娘已然大好了嘛!还说姑娘躺了近四个月,身子骨都躺硬了,起身站站走走都是好的。”
听了空青的话,常嬷嬷脸上直接显出了两分不屑来,暗戳戳地瞪了空青两眼之后,才又道:“那宋大夫算是哪个牌面上的货色?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了?我看你这小蹄子是半点不把姑娘放在心上才是!”说着伸长指头就要往空青脑袋上戳。
那力道,真叫她戳上怕是都得出青来!
自狼毫被夺后便一直立在一旁仿若魂儿出了壳的章静姝总算有了反应,只微微侧身,便拦在了常嬷嬷与空青中间,仿若没看见那差点戳到她眉间的手指头,和讪讪中难掩怒气地收回手的常嬷嬷,歪头一笑,:“照嬷嬷这般说,那宋大夫的诊治是做不得准的了?我这身子也还未好,得仔细躺着养着?”
“那是自然的,如咱们姑娘这般金贵的人物,是千般娇贵万般仔细都不为过呢!哪里是那等货色能诊治的?他也就能给那些个低贱民籍瞧看罢了!这要我说呀!老爷太太便是太小心了,大姑娘如今可是圣上亲封的贵妃娘娘!便是唤个太医来给姑娘瞧瞧又能有什么妨碍呢?不过一句话的事儿罢了,还委屈姑娘叫那老货诊治···”
懒得听这嬷嬷多言,静姝直接扭头看向强凶着一张脸的空青道:“你这丫头可是没听见嬷嬷的话?还不快去禀了我阿玛额娘,叫阿玛赶紧往户部跑一趟,连族中安排来的常嬷嬷都说我身子尚未好全,尚得仔细将养着,这一副病骨哪里能参得大选,这进了宫若是给主子娘娘们过了病气可如何使得?咱们一族上下可担不起这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