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筠不是圣母,没有那么多的慈悲心肠去善待一个仇人,她唯一做的就是未曾吩咐过底下的人刻意磋磨吴氏。
可成王败寇,皇宫里的奴才素来都是踩低捧高的,所以即便叶筠没吩咐,这些奴才也不会尽心伺候。
因此,吴氏虽然后半辈子一直是从六品婉容的位份,但是待遇却和九品采女差不多。
心里惦念被圈禁的儿子,又过得不如意,没几年就熬坏了身子。
起先是眼睛看不清了,因为她总晚上偷着哭,是哭瞎的。
看不见东西后,身体就迅速的败了下去。
苦苦熬了几年,在太子成婚后,宁琛带着叶筠离宫出游时,离开了人世。
生母离世,自然不能不告诉三皇子。
去报丧的人正是太子身边的奴才。
得知死讯的三皇子备受打击,双眼无神的跪在地上,犹如一具骷髅。
事实上,他不过才虚岁二十三,却看起来像四十多岁的人。
干瘦又沧桑。
或许是因为多年粗茶淡饭不养人,也或许是相由心生。
总之吴氏这一去,断了三皇子心底一根支柱,没多久也跟着病了。
看守他的人来传话,说病的严重,估么是要请太医才行。
彼时太子监国,给不给请,也就全看他一句话了。
“到底是孤的三哥,叫父皇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不孝,请太医去看吧,孤也多年未见他,到也想去见见。”
大皇子蹙眉,“会不会太危险了些,叫奴才们去看一眼就是了。”
“大哥尽可放心,孤已经坐到这个位置上,还会怕他不成,若是你们担心,咱们兄弟一起去也行。”太子道。
几位皇子面面相觑,最后都点了头。
于是,次日,由太子带着,所有皇子都一起去了延庆寺,探望被圈禁的老三。
十年没见,第一眼,几乎没有认出来眼前之人就是当年的三皇子。
不过老三倒是还认得他们。
尤其是太子。
那一身明黄色的四抓金龙袍实在很扎眼。
“怎么,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了,还放不下我这个人,要来看看我落魄的样子么?”三皇子冷笑。
太子神色淡淡,“孤自然要来看你,不过瞧你如今就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孤就放心了。”
“宁钰景你少挖苦我,我便是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三皇子恶狠狠道。
他其实很想上前,但有侍卫们拦着,所以也就只能嘴上说两句。
太子看着他疯魔的样子,心里已经丝毫没有波动了。
只道,“孤不会让你轻易死的,死多么容易,孤要让你在煎熬里度过余生,以此来赎你伤害孤母亲的罪。”
因为三皇子的那一剂毒药,叶筠的脾胃修养得再好也回不到从前了,如今时常犯胃病,饮食上稍有不谨慎就要难受许久。
这一笔账,太子不会忘记。
三皇子疯癫的仰天大笑。
对上这样的人,太子也不想多说什么,很快就下山离开了。
可众皇子的这一次造访还是从心底给了三皇子重重一击。
所有的兄弟过得都很好,锦衣玉食,潇洒自在,唯独他被困在这四方禅院里过得猪狗一般。
心底多年的骄傲被摧毁的一干二净。
到底,只有他一个人什么也不是。
这一下,他病的更厉害了,心病还须心药医,太医和叹着气,丝毫没办法。
山下寺院的若空大师已经百余岁高龄,预感自己大限将至,便也想着最后在劝一人回头。
他与三皇子见了面,仔细看过他的眉眼,便双手合十。
“公子并无帝王之相,倘或少时便从不生欲念,此时也该妻妾相伴,儿女双全了,只如今也不迟,倘若现在放下,也可修来生安稳。”
“呸,你这老和尚,我若听你几句妖言便要向他们低头,不如即刻就杀了我去,什么面相不面相的,我不信!”三皇子恶狠狠的砸了茶碗。
滚烫的茶水打湿了若空大师的衣袖。
看着眼前暴戾之人,大师缓缓摇了摇头,念一句阿弥陀佛,离开了院子。
下山路上,轻叹,“执念深重,来世也不得安稳呐。”
扶着他的小沙弥仰头问询,“师傅,真的会有来生吗?”
“若没有,岂会有三生之说。”若空大师笑了笑。
想起多年前见过的那一对璧人,龙凤呈祥的相依命格,来世依旧是缘分不散的。
可也总有人永远放不下执念,修不来圆满的来生,譬如三皇子。
最终,三皇子是死在了太子登基的那一天。
听着满城号角,他知道新帝继位了,一口鲜血吐在了没抄完的兵书上,重重摔了下去。
守了他多年的太监替他收拾了尸身,将死讯报进宫里。
新帝并不好处置,带着消息去了灵犀园,告知太上皇。
宁琛沉默许久,最后也没说让三皇子葬进皇室陵墓的话,只叫人好好的将他葬在了延庆寺后山上。
一辈子的执念,最终还是归于一抔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