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对她说:请保护它。
即使雾雨并不在意那对旁人来说无比珍贵的“存在的机会”,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她勾住了那个想不起面容只记得眼睛里仿佛有月亮的人伸出来的小指。
她说:“好。”
从那时候起,他们的主君才真正地拿起了刀。
从短刀开始,从被召唤的刀剑回到本丸断断续续的描述中,他们拼凑起了这个小姑娘跌跌撞撞的成长轨迹。
有挥动时被他们锋利的本体割伤的手指,有寒夜里蹲在路灯上躲避危险时带他们一起吹的冷风,有跟着那位抹布怪人在稀奇古怪地方进行的连滚带爬的修行,当然也有被银发师兄气得跳脚时候全本丸同仇敌忾的愤慨……
十年就这样过去。
意识堕入黑暗前,雾雨好像听到了一句极轻的叹息,像是有什么人温柔地抚过了她的头顶,在上面作了片刻的停留。
“嗯,已经很努力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一片黑暗中,少女本已闭上的双眼豁然睁开。
不复之前澄澈漂亮的灿金色,是一轮猩红的弯月。
熄灭的黑火重新燃起来,比之前更加汹涌狰狞。少女轻巧的跳下来,困住她的尖刺被她反手一刀斩得粉碎。
她开口,却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又从容又冷的语气。
直面着一片幽暗深处成年女性模样的血眷惊异的脸,三日月宗近眯眼露出一个冷淡的微笑。
“我们家的小姑娘,劳您照顾了。”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间,反正再醒来的时候,雾雨发现自己躺在不知道哪里的屋顶上,晕得厉害,浑身都疼,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但是还没死。
总觉得这场景哪里似曾相识,但与很久之前老板和她说的那次不同的是,她好像这次能隐隐约约地记得一个人影。
手边有一张纸条,雾雨用不那么疼的左手拿起来,是那张纸质的临时许可,背面有暗红的字迹。
——“哈哈哈人老了就容易记不住路啊,要麻烦小姑娘自己回去啦。”
“……”
下面补了一句,字迹优雅,一笔一画间含着慢悠悠的笑意。雾雨仿佛听到了什么人含笑的声音,像是长辈关怀哭鼻子的小孩子:
——“要是不知道要做什么,就抬头看一看吧”
雾雨曾经见过大崩落。
天空倒悬日月西沉,星星沉到地底,道路修在天上,万丈高楼像碎积木一样窸窸窣窣地落下来,站在废墟的顶上伸手就能摸到半空中大教堂倒着垂下来的金色尖顶。
但是除了梦里,雾雨很少见过这样清澈又宁和的天空。
赫尔沙雷姆兹罗特终年浓雾笼罩不见太阳,从未有过这样纯粹明亮的湛蓝。
雾雨说不出话来。
于阴暗诡谲的地下奋战了一夜九死一生的小女孩躺在陌生的屋顶上,半身浴血,精疲力尽,安静地看向远方。
远处有屋檐层层叠叠,有人声熙熙攘攘,有尚未消失的灯火明明灭灭。
更远的地方,太阳正从地平线升起,世界正在活过来。
相泽消太找到雾雨,是在一个距离事发地点坐地铁大概要半小时的地方。
这一晚包括欧尔麦特在内的很多职业英雄被夜眼从梦里喊起来,严阵以待地守了一晚上,他因为能力基本派不上用场,所以被拜托了找人的任务。
……受了这么重的伤,这家伙可真能跑啊。
奔波了大半夜终于找到人的相泽看着屋顶上已经睡过去的小姑娘叹了口气。
黑发的监护人动作小心地避开伤口把小孩抱起来,看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有心想要斥责她的逞能行为,看着她的样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所生活的世界和他们不同,是个不拼命就活不下去的地方。而无论是作为一个孩子还是别的什么,她今晚已经表现得足够好了。
于是最后,男人只是动作轻柔地拍了拍雾雨的脑袋。
“已经很了不起了,睡吧。”
……教育什么的,不若之后让的那家伙来吧。
趴在黑发监护人的背上,被他稳稳地背着走向回去的地方,雾雨想起了纸条上的那句没读完的话。
——“能活着也还算是有一点值得高兴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