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懒懒掀开眼皮看他一眼,嘴角似带着一丝讥讽的薄笑。
嵇无泠漆黑的双目里,骤然闪过一丝寒意。
胸前的垢垢剑似也察觉到他的不快,在剑鞘中震动,几乎迫不及待地要脱剑而出。
“赌,”宁扶沅丝毫未察,她抱着胳膊站回去,冲嵇无泠缓缓地微笑,眼底却一片凉意,“乖入歧,由你来跟为师赌,若你赢了,便可保这些人的性命。”
“不过嘛,相应的,本尊就要驱你出师门了啊。”
嵇无泠心底一震,他骤然抬头,似想要说话,宁扶沅却并没有给他机会,神情淡漠地站到了赌场正中央。
“这场,赌的是什么?”
“回坊主,是抽筹签。”百事晓极慢地开口,将一桶血红的人骨筹签,放到桌上。
“五十二根筹签,各记不同点数,先满二十一点的则输。”
宁扶沅垂下眼眸,随意点头:“那就筹签吧。”
“首先,请放赌注,本坊以三魂七魄为注,直到三魂七魄皆失为止。”小厮全场高唱,给众人展示了一遍骰子,“请放人注,自己或他人亲友皆可为注!”
嵇无泠那边本是吴渡要站出来的,却被他拿剑拦住了。
宁扶沅这边,百事晓自告奋勇,要当人注,她没拦着。
因修真者皆有三魂七魄,因而赌局也共计十局,六局为胜。
宁扶沅有一双能透射世间万物的眼睛,这种赌局对于她而言,向来毫无挑战性和体验感。
嵇无泠手上的人骨筹签,轻易暴露在她一双赤眸下,宁扶沅只需要根据他手里的点数,稍微计算,就能赢了他。
第一轮结束,宁扶沅毫无意外地赢了。
身后立刻传来那百事晓的欢呼:“坊主太厉害了!撕碎他的三魂七魄!”
宁扶沅这几天以来郁结于心的情绪,在对上徒弟紧抿的唇角时,瞬间舒坦了。
她慵懒地靠在庄主座位上,心底冷哼——
就这,也想从本尊手上救人。
只在那赌坊小厮,拿着灵器上来,要抽走嵇无泠的一丝力魄时,她莫名有些不快。
宁扶沅皱了皱眉,很快扫走这种情绪,继续下一轮。
抽走力魄,嵇无泠很快站立不稳,倚桌而立,垂下眼眸,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下一轮很快结束,百事晓袅袅的笑声愈发夸张:“坊主实乃深藏不露,就是要这样。”
“闭嘴!”宁扶沅不快地回首拂袖,将人远远扫开。
这一局,抽了嵇无泠的天枢魄,天枢主管魂魄平衡,魂魄失横,他脸色瞬间惨白,涔涔汗意从额头而下。
宁扶沅看过去的时候,他仰头冲她微微一笑,黑眸里似有亮光。
她怔了怔,心底的舒畅感,突然少了许多。
宁扶沅收回视线,冷声催促:“愣着干嘛,下一轮!”
接下来,宁扶沅一连又赢了三轮,嵇无泠七魄少了五魄,在输下去,恐怕连三魂都要失了。
那百事晓却诡异地红着眼睛,神情愈发兴奋,不断在身后撺掇:“最后一局!最后一局!杀了他!杀!”
宁扶沅居然莫名被那声音蛊惑,眼前缓缓浮现似曾相识的血雾,怂恿她shā • rén见血。
她很快回神,望着对面如过了水一般,不断战栗,连表情都因为失去中枢魄而麻木的少年。
他一袭白衣上,已经沾了星星点点的血渍,面色隐隐反泛着淤青,那是魂魄离体时,剧烈痛苦所导致的。
宁扶沅突然索然无趣。
再输一局,他就要被抽走一魂,魂体缺失,必定不能长命。
她抿了抿唇,眼底划过一丝茫然,不太理解心脏传出的钝痛和不忍是什么。
没人察觉她的情绪,小厮已经兴奋地高唱“第六轮。”
宁扶沅摸过骨签,下意识不想去看。
她眨了眨眼睛,异常干涩,居然不想用那双赤眸的透射能力了。
嵇无泠手指几乎止不住在颤栗。
他伸手要去摸骨签,却被人握住指尖。
宁扶沅很快收手,没看他的表情,只嘱咐小厮:“给我根布带。”
她拿布带缠住赤目,在脑后系紧,闭上双目。
也就无人得知,在她闭眼的瞬间,那本来还扶桌而立的少年,重新站直,身形笔挺,望向对面热血上头的百事晓。
黑目冰凉,似有寒意迸射,他微微一笑,做了个口型——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