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消防队赶到的时候,那栋楼的一楼已经没法进人了,二楼的楼板已经快被烧塌。
可以说,如果不是顶楼住户及时通知,整栋楼的人都得葬身火海。
火灾这种事情不算很罕见,不过直接把一栋楼给烧塌了的事情,还从来没见过,虽然烧光了一栋楼但是保住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也是大功一件。
消防局的局长,也想顶上那位大人物退休后留下的空位,他也很努力地宣传自己工作中的功绩。
于是记者们在局长的授意下,对这件发生在凌晨的火灾进行了全方位的报道,采访了消防队,路人,还有受灾群众。
第一位通知所有人的女住户自然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她对着媒体一遍又一遍地详细描述自己是怎么被惊醒的,孩子是怎么被砸到的,自己又是怎么抱着孩子大喊着跑出去。
早上刘嘉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快讯,知道某处起火了,然后就搁下,忙着给员工发过节费。
没料想,玩具店的店员急忙打电话给她,说灶王爷娃娃卖断货了,厂里什么时候能送来?好多客人在店里问。
刘嘉这才知道,早间新闻的大火灾里居然还有灶王爷的事。
“幸好没人说是因为买了灶王爷娃娃,才引来这场大火。”刘嘉比较意外在媒体上是一面倒的好话。
然后,她就找到了好话的原因,那位常驻华文报刊的阴阳先生风水大师柳静宇,以特约通讯员的身份,用法语在几份法文报纸上大肆宣传供奉灶王爷的好处,灶王爷那是在耶稣出生之前的一千多年之前就有的大神,他法力高强,对人和善,对妻子十分敬重,是个兢兢业业为人类谋福利的好神。
“哈?他居然不跟我唱反调了?”刘嘉已经习惯此人跟她对着干了,突然站在同一边,还真有点不适应。
正巧刘嘉这段时间编咖啡馆幸运签也写烦了,想换一批文案,但是只有她一个人写,也实在无聊,便按报纸上的地址,找到了静宇风水馆。
风水馆就在唐人街岔出去的一条小路上,十分好找。
店面装潢非常中国,门头悬着一个大八卦,门柱两边贴着对联。
“占卦问卜尽计人间祸福”
“推算择日精选世间黄道”
横批:逢凶化吉
推门进去,更有一种神叨叨的气氛。
屋里昏暗,飘着一股燃烧的檀香味儿,室内飘着淡淡的烟气,在背光的地方,坐着一个穿着长袍的男人,约摸五六十岁,下巴留着长长的胡子,脑袋上扣着瓜皮小帽,后脑垂着一根长长的麻花辫。
说他是清朝人也没有什么违和感。
听见刘嘉进门,他慢慢起身,向她走来。
刘嘉刚想开口,他抬起手,捋了捋胡子:“姑娘此次前来,不为问命,而是问我。”
听听,这就叫废话。
问命不就是问他?
不然呢,难道问供在案上的三清?
“自然是要请教先生,而非问这三位。”刘嘉看着烟气之后的神像。
柳静宇嘴角上扬:“姑娘不是为了问自身命运,而是与我有关的事情。”
“柳先生观察细致,令人佩服,就算不当算命先生,做个缉捕人犯的警察,也能成为整个巴黎的第一名。”
柳静宇这才认认真真地打量起刘嘉,以前,他每次用这种方法推测出进门的人是想做什么的时候,那些人都会把他当活神仙一样的看待,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像刘嘉这种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当成神秘预言,而是直言观察细致的人。
“不知姑娘何出此言?”他很想知道自己是在哪里露了破绽,下次好改。
刘嘉笑着指了指他桌上的华文报纸,刘嘉的照片曾经出现在报纸上好多次,就柳静宇之前蹭热度的速度和精准度,要说他从来没看到过刘嘉的照片,不太现实,就算看不清脸,就她这一身站在时尚最前沿的打扮,也能猜出一二。
“我与柳先生在报纸上也算往来过几次,今天第一回见面,柳先生确实名不虚传。”刘嘉赞叹道,今日不同后世,后世有那么多中国商人在欧洲定居,开个算阴阳风水的店很容易,现在最有钱的华人也就那么几个,其中会找他的人更少,而他还能住这么大的屋子,也算是本事。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好装的,柳静宇直接问刘嘉:“今日刘小姐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想请你帮我写一些给客人看的,那种似是而非的吉祥签文。”刘嘉笑着拿出此前自己写的那些。
柳静宇翻看了几张,摸着胡子轻笑:“这有何难?不过,写这些也需要时间,我还有生意要做……”
“润笔费自当从优。”刘嘉报出一个价格。
“刘小姐真是快人快语,不愧女中豪杰。”柳静宇露出笑容。
刘嘉还在跟柳静宇谈具体要写哪些东西,金钱、权势和爱情是人类恒久不变的追求,这些是绝不能少的。
忽然,有几个警察进来,说要找柳静宇,刘嘉一眼就看见站在前面的丽娜,难道,柳静宇是纵火犯?
等等,不可能,就算柳静宇是纵火犯,巴黎警方的办事效率,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站到柳静宇的面前。
丝毫不觉得自己不经意间辱了法的刘嘉,向丽娜询问情况。
丽娜告诉她,是请柳静宇协助调查。
所谓的协助调查,就是让柳静宇算算凶手到底是什么人。
现任的分局局长,在还是刑侦队长的时候,遇到一个非常难搞的案子,在现场勘测的时候,是路过的柳静宇掐指一算,告诉他凶嫌的身份,他按着那个方向去找,竟然真的破了那个案子。
所以,他与柳静宇保持着友好的关系。
刘嘉压低声音,对柳静宇说:“巴黎警察干活真糙啊,是不?勘测还没您细致。”
“那当然。”跟刘嘉互相摊牌之后,柳静宇也不装了,声音中充满了得意,“我要是看得不仔细,还怎么从客人口袋里掏钱,掏不出来,我吃什么喝什么。他们么,积多少悬案,也没什么要紧,左不过不能升职,又不会被开除。”
啧,这就是压力不同带来的差距啊。
这么一想,自家设计师做的几项设计都很不错,难道是因为被自己压榨……不,一定是因为想要名垂青史的迫切心理,让他们产生了主观能动性!
对,就是这样。
丽娜没有反对让刘嘉参与,毕竟是刘嘉的咖啡馆帮她听到彭举的真心话,平时刘嘉也帮了她不少,去现场的路上,丽娜偷偷向刘嘉打听彭举喜欢什么:“他的生日快到了,我想送他礼物。”
“啧啧啧,你怎么对一根木头那么体贴。”刘嘉故意逗她。
丽娜低着头:“他不是木头,他对我很好。”
刘嘉笑着说:“他啊,最喜欢……”
丽娜看着她,一脸的认真。
刘嘉神秘地说:“……加班。”
“我跟你说认真的!你别逗我!”丽娜气急。
刘嘉笑着摆摆手:“好了好了,不闹了,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衣服装饰店里都有,不如,你做个什么东西送给他吧?平日能用得上的,要经常能用到的。啊,对了,水杯,你可以做一个水杯送给他,上面写点你喜欢的字。”
“啊?可以吗?”丽娜紧张地搓着手:“可是我不会做啊。”
“没事,我可以介绍一家瓷器工坊给你,那边不是很忙,那边的师傅可以教你。”刘嘉说,“也不用做得十分精美,做那么好,就分不出是不是你亲手做的心意啦。杯身上留下你的指纹,他喝水的时候拿起来,不就相当于摸你的手了吗?你要是留下唇印,他喝水的时候,不就相当于接吻了吗?”
事实上,彭举到现在都还没有吻过丽娜,他这个小古板,坚定地认为接吻也得放在婚后,现在两人之间只拉过手,丽娜每次想亲他,都被他害羞地逃走了。
如果能间接亲吻一下,也是好的啊,丽娜被刘嘉说服了。
到达火灾现场,曾经古朴的老式楼,现在只剩下被烧塌的断壁残垣。
没有被完全烧到的三楼四楼,也被烟熏得黝黑。
楼里许多地方都汪着水,那是凌晨时消防队救火留下的痕迹。
唯一的死者是一个独自居住的男人,房东只知道他叫安东尼奥,是个俄国人,1917年开始就住在这里。
“他按时交租金,从来没有拖欠过。”房东太太伤心地抹了抹眼睛。
其他几个邻居也都力证这位安东尼奥是个好人,他是个推销家具的,平时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每天按时上下班,从不在外面鬼混,偶尔会出差,作息十分规律。
尸体在床上,没有挣扎的痕迹。
“他是被人杀死的,脖子上有刀痕。”丽娜说。
柳静宇在屋里转了一圈,在大火的焚烧之下,有用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了,就连鲁米诺试剂也无法测出地上是否曾经有过血迹,地板被烧得干干净净。
在衣柜里有一个木箱,木箱里仔细地挂着一件十分奢华的衣服,上面缀满了珍珠、黑曜石,还有金银丝线绣成的繁复纹样。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花纹。”丽娜想了想,忽然,她恍然大悟:“啊,是沙俄贵族的衣服。”
“这么华丽的衣服,一定是参加盛大场合才会穿的礼服,他才会一直这么认真的收着,可惜,唉……”丽娜为这个不幸男人的遭遇惋惜。
刘嘉认真的看着它,这件衣服确实与刘嘉收藏着的那一件很像,但是仔细看下来,刘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有一种粗制滥造的感觉。
不知道沙皇对混日子的工匠是什么态度,反正如果做出这玩意儿的裁缝在紫禁城,那肯定拖去菜市口斩立决。
在Emma,也早就被开除了。
不得不说,法国警察干活也很糙,他们在屋里转了一圈,拍了几张照片,就说要回去喝下午茶了,反正证据都已经收集齐,慢慢研究也是一样。
丽娜刚刚被封为巴黎的女英雄,自然不能跟其他人那样摆烂,她还留在现场,想看看有什么遗留的东西。
柳静宇无奈地看着急着下班的警察们,对刘嘉说:“当初,他们局长急着想升官,破案的态度可比他们积极多啦。硬拉着我跟在他后面折腾到凌晨,查出线索了才走。”
刘嘉摊手,人家就咸鱼躺平了,有什么办法。
“有发现吗?”刘嘉问道。
柳静宇点点头,他带着丽娜和刘嘉到一间屋子里,在一个柜子里,摆着一些照相器材,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道具。
一个推销家具的,有摄影爱好很正常。
但是那些道具是干什么用的?
丽娜拿起一根长长的棍状物,又拿起了一根皮鞭,还有垫着软皮的手.铐:“咦?这些是什么?他想冒充警察?”
柳静宇张了张嘴,扭过头,求助似地看着刘嘉。
刘嘉天真无邪地说:“我可不懂,这是什么呀,柳叔叔?”
一声“柳叔叔”,把柳静宇叫得全身一抖,他摇摇头,面对丽娜充满求知的眼神,他认真地说:“你可以问问你们局里负责管理第十八区和第十二区的那些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