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察觉了国王眉眼间轻微的厌倦,斯图亚特旋即接上了个转折,“我也不介意在头衔上多一个高卢亲王的称号,您觉得呢,我的国王陛下?”
爱德华摩挲戒面的动作停止了:“你要高卢全境?那可还有一半的领土没有归属我们呢。”
斯图亚特笑眯眯的:“那就是我的事情啦……如果您愿意赐予我这样的荣耀。”
小国王眯着眼睛沉思了很久,而在他思考的期间,斯图亚特就用肆无忌惮的眼神打量着这位年少的国王陛下,从淡金色的卷发,到玫瑰色的脸颊,还有略显瘦削的下巴——威斯敏斯特宫的生活大概给了这位小国王很大的压力,他身上没有一点这个年纪的少年应该有的柔软脂肪,这让斯图亚特想起了摆在他北高卢枫丹白露宫卧室中的一尊雕像。
出自雕塑大师罗兰手笔的作品,以历史上著名的美少年加尼莫德斯为原型,这位俊美的王子带着橄榄枝和月桂叶结成的冠冕,简单的衣袍从肩头滑到脚踝,柔软的布料在身后堆出充满设计感的褶皱,他闭着眼睛仿佛在沉思,雕塑家刻意缩减了他的年龄,让他处在雌雄莫辨的少年时期,于是那种脆弱的美丽就被无限地放大了,如同晨曦第一缕光的纯洁,令人充满了保护欲。
每一个见过这件作品的人都赞叹于雕塑家的高超技艺,并对遭逢厄运的年轻王子充满怜爱,不过这其中绝对不包括它的主人。
斯图亚特只想毁灭他。
脆弱的、美丽的、无害的、没有自保能力却环抱着令人觊觎的美貌……每次一看见这个雕塑,斯图亚特就忍不住嘲讽的心情,究竟是多么没用的人,才会试图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他人的怜惜同情上?
现在,他望着沉默的国王,眼神里透出了冷酷无情的寒光,以及猎手作弄猎物时才会有的狡诈锐利。
要不要用高卢换取斯图亚特的支持,这对于爱德华五世来说大概要犹豫很久,不过对于乔昼来说实在是个不用思考的选择,这就是一个沿着剧情往前走的世界,把高卢送给斯图亚特他一点都不心疼,反正两个月之后他就要按照剧情进入伦敦塔……
不,等一下,假如有了斯图亚特的支持,那么他或许不会在与格罗斯特的争斗中落于下风,也不一定会被扔进伦敦塔……
那么按照逻辑来说,他还会坐在威斯敏斯特的王座上,不会被谋杀死去,这就与剧情严重背离了。
到时候这个世界是否会直接崩溃?
如果它没有崩溃,是不是意味着其实“剧情”演绎的弹性余地比他想的要更加的大,只要事情发展符合逻辑就行?
虽然这么想了,不过乔昼觉得后面一种可能性应该不大,否则能活下来的原住民们应该会更加的多。
不管怎么样,试一试总是没问题的。
在斯图亚特眼里,就是沉思了许久的小国王忽然抬起头看了过来,摘下了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红宝石戒指。
“这是我的曾祖父从他的母亲那里得到的馈赠,原本是镶嵌在圣约翰王冠上的饰品,后来被王后改成了宝石别针,又被我的曾祖父改成了戒指,他的母亲将这颗宝石命名为‘蔷薇之心’——当时兰开斯特家族和约克家族还没有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红玫瑰也是王室的象征之一。”
小国王举起这枚历史悠久的宝石戒指,转动指环,让阳光透过红宝石折射出深深浅浅令人迷醉的红色。
然后,他侧过头,相当自然地拿起斯图亚特的垂在身边的右手,比划了一下,将这枚名称特殊的戒指套上了斯图亚特的尾指。
“好啦,现在这朵蔷薇是您的了,我的公爵大人,希望您能珍惜它。”
小国王轻快地说。
斯图亚特凝视着新获得的这枚红宝石戒指,眼里闪过一丝冷冷的光,这样的讨好和让步他见得太多了,但是一个贪心的魔鬼永远不会屈服于蜜糖和甜言。
他正想要说什么,年少的国王就直直望了过来,与他对视:“如果您不喜欢蔷薇……当然这是可能的。而我总有办法让北高卢执政官的头衔换一个人戴,比如我的叔父应该会很乐意接受这样的馈赠。”
“到时候,您就该想一想,斯图亚特家族的后路到底在哪里了。”
还带有清脆少年音的话语温和极了,斯图亚特眼尾一跳,他与国王对视,却意外地发现国王翠色的眼睛里是比他还要坚硬冷厉的刀锋。
这可不是一只只会讨好、让步、祈求垂怜同情的羔羊,而是一个挥舞着鞭子与胡萝卜的猎手啊。
意识到自己竟然看走了眼的斯图亚特微微睁大眼睛,短暂的停顿后,面对着这样鱼死网破毫不留情的威胁,他竟然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一点都不斯文儒雅,反而像是野兽在狩猎前露出了獠牙、暗夜里的怪物欢呼着同类的死亡、魔鬼在火焰与硫磺的岩浆里欢欣鼓舞,一切被人们恐惧的最原始的恶意都能在其中窥见剪影。
它扭曲得可怕,但是……足够真实。
斯图亚特的大家长将冷酷邪恶的灵魂向国王展露了刹那,仿佛在满怀恶意地询问:你敢于信任这样的魔鬼、和他做交易吗?
目睹了斯文贵族忽然变脸的小国王八风不动,合拢双手,简短地说:“只有背负罪行的人才能戴上国王的冠冕,纯洁的圣人只会死在十字架下。”
斯图亚特既像是要收敛笑容,又像是抑制不住地要笑得更加欢悦,以至于他的表情有些狰狞扭曲:“这可是在与魔鬼跳贴面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