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月姑美目冷寒,杀气腾腾:“就是你以大欺小?”
陈修洁啼笑皆非:“若以年纪论,恐算不上。”
他敢肯定自己和月姑的那位心肝年龄差距绝不到二十岁,而二十岁在修行界实在太短了。
他反唇相讥:“真人此回来,莫非也是想以大欺小?”
一个几百岁,一个连半百都没过,这才是真正的以大欺小。
月姑久处深山,不善言辞,干脆也不争辩,翻手就掷出去一只玉如意。
若是要比法宝,陈修洁是一点都不怕,灵空山几千年基业,基本都是一脉单传,山主们又个个能干,积累下来的财富绝对能令人膛目结舌。
他回以一只花篮,向前一兜,月姑的玉如意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再也回不来了。
接着无论月姑再怎么召唤,好好的法宝就是不回应。
月姑又杀气腾腾地瞪着陈修洁,翻手取出一面玉镜,对准陈修洁,里间顿时映出他的身影,奇异的是,陈修洁像是被摄进去一般,当真觉得自己身处镜中。
陈修洁举目张望,似乎真看到了月姑讥讽的面容。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又细细感应自家状况,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被摄进镜子里,不然这会儿不该这么安静,敌人无还手之力,月姑不该动手报复吗?
既然不是真的,那就只能是幻术了,破掉幻术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看不听,保持灵台稳固。
陈修洁心念微动,眉心发烫,一朵金莲悄然绽开,眨眼又凋零。
身为灵空山下任山主,他身上自然有许多保护之物,有的他知道,有的却是悄无声息间被南阳真人赠予的。
眨眼间幻境烟消云散,月姑脸上的笑容生生僵在原地,取而代之的诧异,转眼也淡去,讥讽道:“好个多宝童子!”
在如今的修行界,出身不只意味着直通大道的功法和负责任的名师教导,还意味着深厚的底蕴,比如数不尽的法宝。
只可惜与灵空山相比,望月宗还差了一筹。
以至于哪怕陈修洁只是新晋金丹,却也能和月姑这个老牌金丹修士斗一斗,自然,这其中也与月姑惜身不愿真正动手有关。
小姐的血脉固然重要,但她自认恩情已经偿还完了,而且一旦到了金丹层次,天地灵气对他们来说就有些匮乏了,每次耗尽想再打坐修炼到充足都需一段时日。
何况月姑是那种寿数殆尽的金丹修士,当真动起来手来每时每刻耗用的不是灵气,而是寿命。
两次攻击被挡住后,月姑做了最后一次尝试,她掌心托起,一弯明月冉冉升起,清辉普照大地,瞬间带给世人无与伦比的阴寒。
这是望月宗的镇宗法宝之一半月轮。
修士在半月轮的阴寒下也觉阴冷无比,只是比起凡人状态便好了许多。
陈修洁向下空撇了一眼,便看到好些凡人嚷嚷着“见鬼的天气”“太冷了”,凡人相互取暖,士卒催促他们快些进城,进城就不会冷了。
陈修洁心道,看来要速战速决了。
月姑惜身,陈修洁却不一样,他初成金丹,正是灵力充沛精力旺盛之人,灵力大把大把散出去,毫不心软。
半月轮摇摇欲坠,清辉时明时暗,一箭正中月心,月姑怒极:“你好得很!”
陈修洁可半点没有愧疚的意思,抬手取箭,“咻”一声便是一道破空声,箭箭毫不留情。
月姑都比最开始停下的位置要后退了两步。
不是畏惧,只是纯粹觉得得不偿失,不愿意和陈修洁继续纠缠。
陈修洁却不打算让她完好无损回去,否则必然起不到警示作用,故而穷追不舍,箭箭往她身上招呼。
二人修为同境,灵力确有高低,但陈修洁宝贝不少,追出三百余里后,灵箭成功留在了月姑身上,鲜血如雨,刚好散落在一片田地之中,来年农户想能丰收。
陈修洁心念一回,尖头带血的银箭便回到了他手上,他满意颔首,收起箭,打道回府。
月姑这一败,效果甚佳,连南阳真人都来信夸赞过了,自然,这夸赞极隐晦,又叮嘱他不可掉以轻心,一个月姑倒下,另外的月姑会站起来。
灵气关乎众修生存,他们不会放弃。
不过这次南阳真人料错了,陈修洁在郑府等了数日,拜帖送到了灵空山上。
人家不屑见一个小辈,直接投给了南阳真人。
……
灵空山中,南阳真人收到拜帖,却是冷嗤:“之前怎没想起我。”
各宗脉向王朝动手,可不曾问过他的意见,直接把他绕了过去,若非孟掌门通风报信,南阳真人还真可能会被瞒过去。
外界是多事之秋,自心真人没有离山,而是老老实实留在山中修行。
南阳真人把他喊过来,将请帖递给他看,吩咐道:“准备准备。”
修行界除他之外只有两名元婴真人,一位是东来宗何真人,一位是朱景宗云真人。
这次二位真人联名递来拜帖,南阳真人自然不可能不见。
自心真人捧着拜帖正要下去准备,
南阳真人又道:“收拾出一间屋子来。”
自心真人满眼茫然。
南阳真人缓缓道:“当留一位贵客暂住。”
自心真人腿有些软。
南阳真人默默看他。
自心真人站直身体,连忙应道:“徒儿这就去办。”
他收拾出一间空置屋子出来,揣度了一会儿师父的话,又往里面丢了数个禁制和阵法,像什么禁灵力是最基本的,保证一步一陷阱,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等安排妥当,自心真人陪着师父去迎接客人。
时间正正好,旭日东升,一男一女踏空而来,前者高大俊美,目中神光湛湛,转动间神采迫人;后者一双眼眸如含雾气,随意看人一眼便摄人心魄,素衣翩然,正如人间话本中所述惊鸿仙子。
自心真人规规矩矩,哪个都不敢看,老实跟在师父身后当个端茶倒水的童子。
三人相互见过礼,喝过茶,便开始发难,云真人幽幽道:“南阳道友教得好徒孙。”
南阳真人面色淡淡:“我徒弟眼光好。”
端茶倒水的自心真人:“……”猝不及防!
云真人雾蒙蒙的一眼看得自心真人毛骨悚然,他身上金光一闪,惹来云真人一声轻嗤。
据闻这位真人修习一门瞳术,可夺魂摄魄,窥见本真,似乎连记忆也瞒不过对方。
这自然是夸大的传言,但不妨碍自心真人害怕,到底修为差距在那里呢。
他低头盯着自己脚尖,仿佛那里有什么稀世珍宝。
何真人被逗笑了,指着南阳真人道:“你呀,百年不见,还老逗你徒弟。”
南阳真人嘴角似乎上扬了一些:“谁让他蠢。”看到他就想起前面几百年他花费的心血。
云真人轻轻放下手里的茶杯,眸中雾气更浓,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语气中暗藏些许惊疑不定:“二位道友交情不浅?”
修行界说大不大,说小却也有数十个宗脉,但修行末世,宗脉间来往着实不多,哪怕几个时辰就能到对方宗门,却也少有人出去串门。
云真人是朱景宗现任宗主云袅之母,何真人岁数最长,是东来宗魏真人的师叔祖,南阳真人则是灵空山现任山主,三人辈分天差地别,从前更无多少联系。
南阳真人神色淡然,何真人朗笑一声回道:“说来惭愧,南阳该唤我一声舅舅的,只是我这兄长当得不称职,让我妹子受了不少委屈,可不敢让他开口。”
云真人笑容微僵,声音越发柔软,细听却透着股凉意:“看来这次我是来错了。”
人家既是舅甥,她又算什么。
且这身份几百年都没人知道,现在又为什么要暴露在她面前。
她手臂下垂,借着广袖遮掩,趁手的法宝已经落入掌心。
眼眸微垂,云真人已知此刻形势不对,暗自筹谋,南阳年纪轻,尚未到四百岁,不惧动用灵力,何老狗却不同,岁数早近五百,可先对付他。
南阳真人若有所觉,冷目望来,淡声道:“非也,云真人来得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