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修点了点头,示意萧御上前:“这位是给林将军治伤的大夫。侯爷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过凤大夫。”
越北侯闻言微有不屑,却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
他这一次回京就听说了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件荒唐事,元王府世子居然娶了一个男人当正妻,还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为了他不惜担着不孝不义的罪名忤逆长辈,与简家医馆决裂。
如今看来,那个世子妃应该就是这个凤大夫了。
萧御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先往林显的床上看了一眼。见林显倚在床头面露无奈,对着他微微点头,有些苍白的面上露出几分歉意,虽然强打着精神,看上去仍旧虚弱不堪。
秦竟说他伤口有感染恶化的迹象,现在已经开始发烧了。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想来林显也并不想离开广安堂,只是不知越北侯说了什么,林显现在似乎不便开口,只能任由越北侯府的人在此喧闹。
“按说本侯不该不给世子一个面子,但是事关林显的身体,本侯自然是有疑问的。”越北侯声音十分洪亮,震得人耳朵隐约发麻,“这位就是凤大夫吧。”
萧御转回视线,向越北侯拱了拱手,笑道:“正是在下。林将军的伤一直是我来医治的,侯爷有什么问题尽管发问。从他生死一线到渐渐康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林将军的伤势。”
越北侯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萧御面上虽然谦恭,但那语气却隐约含着讥讽,似是有意显摆把林显从生死一线的境地拉回来的是他。
萧御当然是故意的。他直觉不喜欢这个越北侯,林显受伤的时候他远在边疆不能照料也是情有可原,可是现在带人来闹这一出明显是无理取闹。若是被那个周先生蛊惑的,那也是个凤云飞一般的蠢货,大梁就靠这种人镇守边关,迟早要完。
越北侯道:“周先生早说贵医馆的药方有问题,你们却一意孤行,如今林显伤势恶化,你们还要拿他的身体试药不成?!”
“既然是周先生说的,何不让周先生出来解释一番,若周先生果真有真知灼见,说服得了在下,在下才能放心把我的病人托付给他。”萧御道。
一个文士打扮略显清瘦的男子站了出来,拱了拱手道:“在下周言,不敢当凤大夫一声先生。这位小秦大夫配制的药方在下看了,其中有几味药分明本身含有毒性,如何敢用在血肉之躯上?!以前林将军伤口能够恢复,全赖他底子好,可也架不住你们这么乱来。看看如今又是何光景?我当时就说过,你们若一意孤行,林将军的伤势必定生变。此刻分明是应验了我的话,你们啊,实在是太胡闹了。”
他语重心常,却将陆容容和百灵气得恨不得破口大骂,连秦竟这样好的脾气也禁不住怒了。
林将军命悬一线的时候是凤大夫担着极大的风险不顾一切地力挽狂澜,是他们整个广安堂的大夫和学徒们日以继夜地悉心照顾,才令林将军转危为安。此人一张嘴就把别人的辛苦全部抹杀,话里话外分明将他们极力贬低,怎由得广安堂上上下下心中恼火。
萧御笑了笑,拦住欲开口分辨的秦竟,看向周言道:“周大夫,你是侯爷的人,你们若执意要将林将军带走,我也不好拦你。只要你在此向侯爷立下军令状,你把他带走,就一定会将林将军治好,使他完全康复,不留任何后遗症状,否则军法处置。我再无二话,即刻便可将我的病人交到你的手上。”
周言面上闪过一丝不悦,片刻后笑了笑道:“在下也是大夫,自然尽力而为,将林将军的伤医好。”
“我要的可不只是你尽力而为,不只是将林将军的伤医好。”萧御寸步不让,双目精亮地逼视着他,“你要让林将军完全康复,没有任何不利症状,比如不良于行,比如以此为借口拖垮林将军的身体。只要周先生敢立下这个军令状,违者由侯爷监督,先生以命相抵,在下一定立刻将林将军交到周先生手上。”
萧御如此尖锐的恶意,让周言面上的客气挂不住了,沉声道:“凤大夫这是何意?莫不是暗指我会对将军不利?”
“在下并未暗指。”萧御道。
周言甩袖冷哼一声,正欲开口,却听萧御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周言勃然大怒。
陆容容和百灵缩在后面偷笑得直打跌,悄悄拍手叫好。这个周先生自从来了广安堂就一直在装腔作势,越北侯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一点也不像林将军那么温雅可亲,早让她们看不顺眼了。
萧御双眼一瞬不瞬地打量这个周先生,早从他眼中看到一丝愤恨和惊慌。
他当了两辈子医生,前世里从穷山恶水里的刁民到达官显贵的政要都有过接触,今生见识过的奇葩也不在少数,这个周言的道行显然还没有那么深,让萧御试探几次便探出深浅。
周言绝对想对林显不利,也许不敢要他的命,但只要林显身上落下一些顽症,这个世子之位只怕是要易人了。
“凤大夫未免太过轻狂。”越北侯沉着脸色开口道,“周先生是本侯专为林显请来的大夫,凤大夫如此说,是连本侯也不放在眼里吗?!”
萧御咄咄逼人的态度自然会惹得这位侯爷不快,萧御却也拿不准他对于周言的心思知道多少。是被蒙在鼓里,还是分明知道却故意纵容,或者也是同谋?
谢景修说他不会害林显,萧御却不以为然。皇帝看中的是越北侯府手中握着的兵权,可不一定是看中林显这个人。如今朝中局势微妙,越北侯府已经成了皇帝最为倚重的依仗,现在正是摘果实的时候。这个时候把林显摁下去,让别的人来接手,也不是不可能的。林显是有本事,在越北侯的眼里却不一定比得上他从小教导长大的儿子。
“侯爷言重了。我只是本着对病人认真负责的态度,希望这位周先生拿出诚意来罢了。否则我怎么放心把林将军交出去。”
越北侯冷笑道:“诚意?原来凤大夫的诚意就是让医者立下军令状,治不好便杀无赦?凤大夫难道每一次行医都要诚意至此?!那倒果真令人佩服。”
萧御淡笑地望着他:“侯爷的态度好生奇怪。我如此做也是紧张林世子的伤势,希望他能得到最好的医治。侯爷作为林世子的父亲,难道不该是比我更加紧张世子才是吗?怎得在下看着,侯爷绝口不提世子的伤势,却好像更紧张这位周先生呢?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周先生才是侯爷的儿子呢。”
“你——岂有此理,你放肆!”越北侯恼羞成怒,怒瞪着萧御,“今日无论如何,本侯都要带走林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