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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恩赦令(2 / 2)

哦,果然还有附加题。

她默了默,看起来好像是在思考,其实不过作戏给众人看看。真正的答案在听见试题时她便已准备好,但眼下若答得太快,便显得她早就料到神武帝会有这一手似的。

陛下的心思可不是她一个小小的王妃该猜的,因此即便猜到,也要装作没猜到。

江凭阑默了好半晌才开口道:“众所周知,岭北bào • dòng源于西厥挑唆,又终于微生末帝舍弃岭北的决议。”

神武帝点头的同时却又蹙起眉,“朕想听的,是王妃的想法,不是众人的。”

她几不可察地叹息一声,躲不过的终归还是躲不过,她想藏拙,神武帝却不肯让她藏。不是每个懂得进退的人都有机会选择进退,她不若夕雾幸运,她没有选择。

半晌后,她重新开口,又将之前的话重复一遍:“众所周知,岭北bào • dòng源于西厥挑唆,又终于微生末帝舍弃岭北的决议。但臣媳以为,这源头还要更深些,而这终局,其实至今未至。”

神武帝眼神一亮,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西厥猖獗至此,实际上是源于微生末帝惠文一味退守的怀柔政策。怀柔固然是有用的,尤其在一开始,但长此以往却也容易积累弊病。厥人尚武,一味怀柔施恩并不能令其彻底抛下手中屠刀。人的欲望无限,正如小恩小惠无法令酒肉食者就此吃斋念佛,封王赐爵赏金赏银一样无法令厥人完全打消对中原的敌意。惠文帝以怀柔为策,意图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感化厥人,可在自由与权力面前,并不是人人都肯归顺于道德的。”

他点点头,赞赏道:“王妃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政见,倒令朕佩服。”

江凭阑的嘴角抽了抽,她只是被逼无奈答个题,怎么就成了政见?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不能这么说,“承蒙陛下抬举。”

“朕方才听王妃说,终局未至,这又当如何解释?”

她又是一默。刚才那个有关源头的说法,批判的是惠文帝,自然答得轻松,但眼下这有关终局的说法却要扯上皇甫内政,一字一句都是踩在雷区,实是要小心。

半晌后她打了个擦边球,“岭北bào • dòng看似被压制其实不然,厥人既能挑唆岭北一次,便能有第二次。岭北是随时会被点燃的火药,眼下虽风平浪静,却也须得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才好。”

神武帝不置可否地笑笑,众人也都笑笑。这个回答其实刻意含糊了重点,然而正是这般笼统模糊的答案,更令人看出这女子的智慧。

“今日这恩赦令当王妃莫属,来人,赐令!”

江凭阑立在原地含笑等着,接过一枚金灿灿的赦令,忍住满心的骂意俯身行礼:“谢主隆恩!”

神武帝安静瞧着,似乎在她的下文。

众人也都在等她的下文。

这天子恩赦令的作用虽同免死金牌一样,但档次却还是差了一截的,因为它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拿到恩赦令者,可当场请求陛下恩赦一人,也必须当场请求陛下恩赦一人,逾期便是要作废的。

大家都很好奇,宁王妃初入甫京,也无仇来也无恩的,会救什么人。

江凭阑的目光掠过擂台上那处裂痕凹陷,默了一会道:“臣媳斗胆问陛下一句,这恩赦令,当真是谁都可以赦免,包括天牢罪囚?”

“自然。”神武帝点点头,已经准备好她说出那个名字。

“既是有罪之人也能赦免,那臣媳想,无罪之人便更该得以赦免了。”

众人一愣,宁王妃这是高兴傻了?先是问了一句废话,又说了一句谁都听不懂的话,无罪的人何以被赦免?

皇甫弋南是在场唯一一个没有愣住的,没有愣住,但他举杯的手却忽然滞在了半空。

“臣媳斗胆,恳请陛下,赦免喻妃娘娘!”

上座神武帝怔了怔,半晌才得以开口,“喻妃无罪,何来赦免一说?”

“娘娘病弱,独居深宫诸多不便,又与宁王殿下分离多年,臣媳恳请陛下,破格准许殿下将喻妃娘娘接回宁王府,颐养天年。”

四下死寂,无人敢发声,因为无人敢想,这女子冒着被毁容的险,顶着被杀头的罪,千辛万苦争来的恩赦令,竟给了一个无罪之人,竟给了一个半疯半傻对其毫无益处的人。宁王妃不笨,天牢内那么多罪囚,随便挑一个救了,指不定便能仗着这恩情得一方势力,可她为何不挑?

人们忽然想起宫里先前那些传言,说宁王妃视喻妃为生母,不辞辛苦日夜照顾,敢情这不是作戏?宁王妃与宁王殿下,当真伉俪情深至此?

江凭阑跪了许久,神武帝也默了许久,倒是一旁的徐皇后轻咳了一声,似乎在示意陛下赶紧作答。神武帝回过神来,含笑道:“王妃这份孝心,令朕深感欣慰,你说的,朕许了。冠礼之后,便着令喻妃随弋南回王府吧。”

她笑了笑,又行一个礼,“谢陛下恩典。”这一句说完,换她等待神武帝的下文。

果不其然,上座人又道:“不过朕这恩赦令向来只恩赦有罪之人,将它用于喻妃怕是不大合适,王妃还是另择一人吧。”

大方,真大方,今日的陛下,真是太大方了。陛下,您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您有多疼爱宁王夫妇吧?

江凭阑颇有些苦恼地思忖一会,“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臣媳初来甫京,倒真是想不出该将这恩赦令给谁……”她眼珠子转了转,“臣媳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陛下准许臣媳,瞧一瞧天牢罪囚的名单?”

神武帝笑了笑,颇有些和蔼道:“你倒机灵。”随即转头吩咐,“去拟一份天牢罪囚的名单,速速呈上。”

江凭阑笑眯眯地等,她能不机灵点么?直接说出江世迁的名字,不就等于自己给自己甩了一巴掌?

名单由掌事公公呈上,经神武帝阅览后辗转到了江凭阑手里,她大大方方站在擂台上,不嫌累地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细细瞧过去。

翻过几页后,她的手一停,悄悄问身旁的掌事公公:“公公,这申氏是谁,犯了什么罪呀?”

她分明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态度,可声音却不低,这一句问,神武帝听见了,底下坐得近些的众皇子也都听见了。她因此明显感觉到,六皇子那边的呼吸紧了紧。

那公公看神武帝一眼,得了陛下首肯后才敢答:“这申氏原是朝中五品官员,犯了私贩火药的重罪,按律当斩。”

她不用回身也知道六皇子此刻正两眼发光地盯着她脊背,于是毫不犹豫高声道:“私贩火药,这等国之祸害,当斩,不救!”

皇甫赫嘴角抽搐,几欲吐血。

她继续优哉游哉看名单,过了半晌,忽然“哎呀”一声。

众人的心被提了起来,正好奇,忽听她惊喜道:“竟有个与我同姓的罪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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