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说白了,卫玦不惧与他一战到底。倘若他拒绝,那么结果就是令身后那些将士白白牺牲,河下一样会被大顺占领。
他挺直的背脊如一杆□□巍然耸立,心底却暗暗生出寒意来。卫玦,那不止是一位惊才绝艳的军事名将,他还是一位足够智慧的谋略家。
只是……这位少年元帅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
甫京宁王府,延迟几个时辰接到密报的女子眉心一跳,抬头道:“果然遇上了,也不知眼下如何了。”
对面人浅酌一口杯盏里的茶水,说的却是与军情无关的话,“雨季来得早了些,今年的君山似乎不如往年。”
江凭阑听得一愣,心道就你那颠三倒四的味觉也不知喝进去的茶品出来的是个什么味道,翻翻白眼,“不爱喝给我喝。”说罢提壶往茶盏里一顿猛倒,没有一丝丝身为女子的优雅。
皇甫弋南摇了摇头,不免生出暴殄天物之感,却也不阻止,趁她倒茶之际拿过她手边的奏报看了起来。
他这宁王也是越来越没地位了,自岭北开战,尤其是近一月来,凡有奏报都是江凭阑先看,看完了还不给他过目,手一挥直接批个“阅”,然后大肆发表意见。通常他都是一头雾水听完,忍无可忍夺过奏报看一遍再回想一下她刚才说了什么,才算明白过来。
李乘风为此常常偷偷抹眼泪,他觉得自己的主子变了,瞧把王妃宠的,这都要上天去了。
江凭阑一边囫囵喝茶一边瞅着对面人,想从他脸色变化里看出个究竟,可皇甫弋南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平静得像一张纸。
“无妨。”他感觉到她有些迫切的目光,抬起头来,“担心完岭北的百姓又开始担心这两人,你预备何时消停?”
“我这不是怕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嘛,伤了喻衍自然对你不好,伤了微生玦……”她拖长尾音,似乎在思考,终于想到标准答案,“谁来替你钳制大昭和神武帝呢?”
皇甫弋南也不反驳她后面半句,淡淡道:“微生玦是聪明人,在不必要硬碰硬的时候至多只是试探敌军实力,不会当真玉石俱焚。而为将者最该懂得将兵力损耗降到最低,喻衍虽无他那般狡猾心计,却也明白行兵打仗的忌讳。”
她皱了皱眉,觉得皇甫弋南这番话似乎印证了自己心底留存已久的一个猜想,“欲拿下岭北,河下是一个突破口,你说不必要硬碰硬,意思是微生玦根本就没想要岭北。”
他笑笑,“他若意在岭北,至于跟武丘平周旋那么久?”
江凭阑饮下一口茶,眯了眯眼望向南方。
周旋,消耗,钳制……微生玦要的从来不是岭北,而是大昭。
……
尚原一役,两军将领的和谈自然是秘密,众人能瞧见的就是皇甫败给了大顺。而关于这一役的伤亡,单从数字上看似乎是大顺所向披靡略胜一筹,仔细一分析却也不尽然。且不论是谁的军队单兵作战能力更强,大顺这五千人是在休战大半月,养精蓄锐后优哉游哉出发的,而皇甫这五千人却是在历经敕平关一役后马不停蹄赶来的,在体力上首先就远远落后于大顺。倘若两军都保持在最佳状态,那么战役的结果其实很难讲。
河下失守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朝廷,朝堂之上又是一片血雨腥风,问题的症结并不是丢了河下,而是武官们皆认为尚原一役的兵损有猫腻,这个伤亡之下,喻衍不该轻易退却。质疑的声音如同浪潮,霎时炸开了整个金銮殿,有人大胆怀疑,喻衍得了大顺的好处,这是在卖国,更大胆些的,甚至提起了那桩讳莫如深的喻门旧案。
相比那些居心叵测或不知内情的官员们,神武帝稍稍平静一些,尽管他也对喻衍有怀疑,却毕竟知道卫玦的真实身份,因而有别的考量。
陛下未在喻衍是否卖国一事上明确表态便散了朝,留了内阁大臣入内殿密议。
江凭阑和皇甫弋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同样的讥嘲。
如两人所想,岭北出了微生玦这样一个变数,神武帝必然不会再照原计划作壁上观,此番商议,正是要再指派一名能有力的皇子大臣赶赴前线,倒不是公开率兵,而是秘密出使,以把控岭北动向。
人选从四皇子到六皇子到九皇子到十一皇子轮了个遍,然而每位皇子都遭到了一部分反对的声音,例如十一皇子尚年轻,缺乏政治经验,四皇子身为辅国亲王理应坐镇朝中,等等。
最后,这担子落到了岭北草案的原作,江掌院的身上。
第二日,宁王府里,李乘风与李观天正打赌陛下是选自家男主子还是女主子,忽然听见一个高亢嘹亮的女声:“乘风,观天!本宫要微服出巡一趟,你俩自荐一下,谁跟我一块走?”
两人齐齐色变,下一瞬。
“他!”
“他!”
江凭阑眯眼一笑,“老规矩,石头剪刀布。”
“石头,剪刀,布!”
李乘风大笑,李观天哭晕。
“赢的人跟我走,乘风,来,咱们出发。”
一阵静默后,宁王府里响起杀猪般的哀嚎:“主上!王妃她整我!”
随即传来一个平静而低沉的声音:“不愿意?那么本王亲自来整你如何?”
“……”
李乘风一手抹眼泪一手扬鞭,迎着五月末日渐燥热的风委屈地昂起头,老天,这日子真真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