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种感情能凌驾于爱情、自由乃至生命之上,在她尚且不懂得爱的时候,就已将他视作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放在与爸爸和爷爷同样的位置。
那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与她朝夕相处了二十年的人。
那个近乎神奇地,回回都比所有人先一步找到身处困境中的她的人。
那个教她功夫,教她生存,为她遮风挡雨,甚至比爸爸还疼她的人。
那个曾经为了保护她连中七弹一声不吭,无数次救她于生死边缘的人。
那个永远缄默,永远忍痛,永远只有“别怕”、“我在”、“保护小姐”寥寥几语的人。
他们习惯了彼此的存在,他们将生命交托给彼此,他们将彼此看得比自己更珍贵。他为她一次又一次甘受枪林弹雨,而她亦为他毫无怨言踩进陷阱,与当世最强大最狠辣的帝王为敌。
这样的一个人,她怎么敢怀疑,她怎么能怀疑?
可如今,现实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在这砭人肌骨的深冬雪夜里,在这横尸遍地的满目狼藉里。别说问原因,她一时连“背叛”二字都想不起。
谁都可能背叛她,可阿迁不会啊!谁都可以背叛她,可阿迁不能啊!
江凭阑面如死灰呆立着,竟连眼泪都流不出,她的双目空洞失神,眼底再不见半分光亮。
商陆怔怔望着她,好像看见有什么东西永远消逝在了她的生命里,从今往后,这个女子仿佛不会再神采奕奕,不会再欢喜,不会再笑。
“小……姐……”一片死寂里忽然想起这样的嗫嚅,江凭阑一刹间活了过来,霍然抬头。
院深处,商陆奔来的那个方向,有一个人匍匐着往这里来,他乌黑的衣裳被血水浸透,以至在雪地里一路淌过蜿蜒淋漓的血迹。他的手一点一点伸向前,狠狠掐进雪堆里,似乎想要借力爬过来,却脱力般栽歪了身子。
他似乎再也爬不动了,只剩一双眼死死盯住江凭阑,那眼神,像漂泊的旅人遇到汪洋大海里矗立的灯塔,从此寻见人生的希冀,也寻见了生命的归处。
江凭阑大睁着眼,险些忘了手在哪脚在哪,忽然踉跄着奔了出去,“阿六!”
她奔得太快,几乎要成了一抹剪影,真到了阿六跟前又什么也说不出来,牙齿拼命打着颤,紧紧攥住他沾满鲜血的手,似乎想要扶起他,却根本使不上一点力气。
她知道商陆身上的血迹是从哪来的了,可她不敢问,她不敢问阿六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不敢问究竟是谁伤了他。
她一生至此从未活得如此软弱,忽听那至死坚毅的男子含糊开口:“小姐……喻妃在……王府……”
江凭阑听不大真切,俯下身去,“阿六,你说什么?”
他嘴角涌出鲜血来,头一偏“呸”一口吐了,骂骂咧咧似乎在嫌这口血碍事,打着颤道:“喻妃在……在王府里……何家别苑里的才……才是假的……”
她一惊,几近打击之下大脑反应迟缓,似乎还在思考这意味着什么,未等想明白,眼看着阿六弯了弯嘴角就要闭上眼,她只得拼命摇头,“阿六,我没听清楚,我没听清楚!你撑住,再告诉我一遍!”
“小姐……”他喘着粗气道,“您还是这么调皮……又戏弄阿六……”
“我没有戏弄你,我没有!阿六,别睡,这是命令!我扶你起来,阿六……”江凭阑攥着他的手想去拽他,却不料脚下都是积雪,这一拽,人没拽起来,自己反倒跌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