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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留行回到卧房已是二更天,进屋就见沈令蓁穿着中衣歪倒在榻上,怀里抱着一卷书,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最后陡地一下磕到书脊,自己惊醒过来。

她“哎”一声,捂着磕疼的下巴使劲揉,迷迷糊糊揉了一会儿,才发现屋里有人,就在那盏五扇座屏风边幽幽望着她。

沈令蓁吓了一跳,猛地往床角蹿去,等定睛朝屏风那头细看才回过神来,松了口气:“是郎君?”

霍留行大半身子都被屏风遮挡,从她这个方向望去,只见半个头和一只眼,加之他又穿着一身白色中衣,且神情格外肃穆,光是这样目光沉沉地打量着她,就叫人感到阴气阵阵,也难怪吓住了她。

霍留行摇着轮椅进来,声调毫无起伏地道:“困了怎么不睡。”

“郎君方才不是说一会儿就来吗?我就等着郎君。”

他神情寡淡地看她一眼:“我随口一说罢了,什么话都当真?”

沈令蓁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冷淡,小心翼翼道:“郎君心情不好?可是因为四殿下买通府里小厮的事?”问完又自我否定似的摇摇头。

不对,他方才在书房还不是这个样子,细细想来,今日她这旁观者倒是缓了好久的劲,但他这动手shā • rén的却根本没把这种小事放在眼里。

该是什么要紧的人,要紧的事,才叫他如此上心?

霍留行没有答话,上榻后说了句“睡吧”便再无他言。

若是在霍舒仪那处受到如此冷遇,沈令蓁必不再自讨没趣,但霍留行从未待她这样疏离,她直觉他有心事,便认为做妻子的理应开解开解他,于是悄悄朝他捱近一些,小声道:“郎君,我跟你讲点趣事吧。”

霍留行闭着眼没吭声。

沈令蓁便自顾自道:“我从前读历史杂记,听说大周朝有位陆中书,尤其看不得不对称、不齐整的东西。有回上朝,一个官员从笔直的百官队伍往外凸了一小步,他就浑身不舒坦了,愣是叫大家一个个往那头传话,让那人站整齐。皇帝正讲着话呢,见底下交头接耳的,不高兴了,叱问众人在做什么。这位陆中书面不改色地出列,一本正经地把那官员站没站相的事讲给了大家听。结果皇帝非但没罚陆中书,反而骂了那可怜的官员!”

沈令蓁说罢自己先笑起来,却见霍留行依旧闭着眼一动不动,嘴角都没牵一下。

她苦恼地皱皱眉,想了想又说:“哦,更有趣的是,这位陆中书起先如此厌恶那位官员,后来却心甘情愿地娶了他的妹妹!有人说,这就叫……英雄难过美人关,越是不想,偏越自打脸子。”

她话音刚落,霍留行蓦然睁眼,脸色铁青地看着她:“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沈令蓁被他一凶,笑容尽收,“哦”了一声便缩到了床角,正委屈巴巴地扒着被角,忽然听见身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冷笑:“连美人关都过不去的英雄,叫什么英雄?真正的豪杰,绝不会步那等后尘。”

沈令蓁奇怪地偏头看他一眼,心道他生什么气呢,她只是就事论事,也没说让谁步后尘啊。

沈令蓁悻悻地背过身去睡了,只是因白日受了惊,梦里又生出不安来。

霍留行眼看她睡着后又跟上回一样,开始拿手在半空中乱抓,像在奋力挣扎什么似的。

他有心坐视不管,可听她气喘得越来越急,一头乌发都被汗水浸湿了,只得叹口气,侧身靠过去,一手支着床榻,一手把她的手夺回来,不情不愿地拍了拍她。

沈令蓁倏尔醒转。

他蹙眉俯视着她:“怎么了?”

沈令蓁却“啊”地一声惊叫起来,慌忙抓起被衾往床尾逃。她的脚还没彻底好利索,这么一挣扎又是一蹩,疼得“嘶”了一声。

霍留行掀开被衾,眉心拧出个“川”字,追上去夺过她的脚察看。

沈令蓁木然地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长吁一口气:“原来是梦……”

确认她的脚无碍后,霍留行松开手,抬起眼来:“怎么?又做噩梦?”

她点点头,视线却有些躲闪,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一双手摸索着抚上自己的脖子,像在看有没有坏。

霍留行瞥瞥她道:“难不成梦到我掐你脖子?”

沈令蓁大惊:“郎君怎么知道!莫非方才是真的……”

“我吃饱了撑的,力气没处使?倒是你心虚什么,你若安安分分待在我身边,我何苦为难你,是你自己在梦里做了对不住我的事吧。”

沈令蓁心虚地吞咽了一下:“我……我梦到自己把郎君的秘密告诉了别人,惹恼了郎君,郎君一生气,就把我关在小黑屋里五花大绑,将我摁在床榻上……”

霍留行眼皮子一抖,神色略有些不自然:“摁在床榻上怎样?”

“泰山压顶,说要把我碾成肉泥!”

“……”

霍留行云淡风轻地“哦”了一声,表示剧情前因后果逻辑严密,十分合理。

沈令蓁碎碎念道:“郎君竟这样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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