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留行瞥瞥她,低声道:“怎么不去嘉赏另一个?”
沈令蓁听他这么一说,下意识望向了薛玠。
薛玠像是始终用余光注意着她与霍留行,察觉到她的目光,立刻抬起眼。
冷不防一个四目相对。沈令蓁先是一愣,瞧出他面上懊恼之色,神情忙缓和下来,朝他肯定似的点点头。
薛玠应当是在自责自己方才的轻敌。
沈令蓁很了解他的底子,知道他也完全可以驾驭盲射,只是首位上阵,不至于一来就急吼吼地炫技。
其实薛玠虽然看似输了,却也是今夜的大功臣。赵珣方才之所以在霍留行出马之前,先让他来铺路,正是看准了,以他身手,必能逼野利冲拿出杀手锏。
而只有野利冲先一步露了底,霍留行才能够掌控主动权,干脆利落地一招致胜。
沈令蓁这一点头,是在叫他别灰心。
毕竟相识多年,一个眼神,什么都懂了。薛玠脸上阴霾尽扫,正要还她一个笑,却被霍留行的身躯再次挡死。
“差不多得了啊。”霍留行觑觑她。
平心而论,沈令蓁出嫁以后,与薛玠唯一的正面交流,就是那么一个点头,还是出于对他帮霍留行铺路的感激,单纯宽慰一下,要说过分,真算不上。
当然,今夜天大地大,英雄最大。沈令蓁还是十分顺从地垂下了头,继续给霍留行布菜,闲下来后,又将最后一只蟹腿拆了吃。
霍留行看她将两只螃蟹吃得干干净净,嘱咐侍立在旁的宫女给沈令蓁端碗热汤来。
螃蟹性寒,喝碗热汤能暖暖胃。
因大闸蟹难得,沈令蓁方才贪嘴了些,接过汤后只喝了三两口,便觉肚腹胀得沉甸甸的,且还隐隐作痛起来。
她眉头刚一皱,霍留行便察觉到了,问她:“怎么了?”
沈令蓁正想着是不是吃多了,被一阵热流一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忙往四下看了看:“我……我想去净房方便一下……”
霍留行实在没法因为这种理由走开,只得吩咐宫女陪她离席。
沈令蓁起身到一半,又有些犹豫,指指霍留行的披氅:“外边可能有些冷,郎君的披氅能不能借我……”
霍留行抄起搁在一旁的披氅,给她系上,又叮嘱宫女带她走风小的道。
这等场合,宾客自家的仆役婢女都进不来,沈令蓁跟着宫女出了偏门,走过老长一段宫道,才瞧见候在远处的蒹葭与白露,朝她们招招手。
两人匆匆忙忙上前来,急道:“出什么事了,少夫人怎么一个人离席了?”
沈令蓁把披氅裹得更紧:“我不太舒服,像是来了月事……”
白露一听,慌忙去取月事带,蒹葭则随着领路的宫女,陪沈令蓁到了附近的净房,忧心道:“少夫人这日子怎么又突然提早了?”
沈令蓁十四岁那年第一次来了癸水,原本轮着那几日,必然是随身带着月事带的,但近半年多以来,常有几次日子掐不准的情况,这次更是提早了近十天,实在防不胜防。
白露很快送来月事带,陪沈令蓁在里间拾掇,一面唉声叹气:“少夫人,婢子听说这月事提早,通常是体虚的表现,您在陵园过的那年冬天当真寒到了骨子里,如今该好好调理调理身子才是。”
沈令蓁眼下听不进她的唠叨,让她赶紧看看自己身上的裙子有没有出岔子。
白露一瞧,低低“哎”一声:“真落了一点红渍。”
沈令蓁尴尬地捂住了眼睛。
平日碰上癸水突然造访倒是不碍事,裳衣里三层外三层,怎么也渗不到外头去,可今日为赴宫宴特意打扮了一番,这留仙裙本就以裙片薄如蝉翼著称,也不知会不会连带脏了崇政殿的席垫。
这可真是太失礼了。
沈令蓁叮嘱那位领她来这里的宫女赶紧先折回去,悄悄看一看。
蒹葭和白露替她整理着衣裳,将霍留行的披氅重新给她披上,宽慰道:“姑爷是多敏锐的人呀,您放心,被宫里人发现之前,姑爷肯定已经替您遮掩好啦。”
这怎么遮掩?抱着她坐过的席垫,跟皇帝说,他很喜欢这块席垫的样式,恳请皇帝御赐给他吗?
而且……沈令蓁愁容满面地想,霍留行这种关心则乱时一着急能失声的人,会不会瞧见那血渍,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当即暴跳而起啊?
崇政殿内,正被沈令蓁在心里疯狂念叨的霍留行鼻子一痒,偏过头,掩着袖子打了个喷嚏,正要把头偏转回来时一晃眼,刚好瞧见身边席垫上一点醒目的血迹。
霍留行眼皮一跳,额角青筋猛地炸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