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葵顺口提了句:“老林叔也是,一把年纪了还逞强,自个儿爬上去修屋顶,啧,这回把腰给闪了,好在没伤到骨头,可也得躺床上休养个把月了。明明跟三伯爷乡里乡亲的,他要是开口,三伯爷让二哥过去帮个忙,最多就是一钱银子的事。可伤了腰,屋顶也没修好,还得倒贴几钱银子的药!”
三伯爷是王氏的堂伯,当年也一起逃难北上,学了些木匠手艺,落户望田村后主要靠给乡亲们做些木活挣钱。魏寅今年十三岁,体格健壮,读书没天分,王氏就盘算着让他学一门手艺。寻常学徒日子苦,没工钱不说,还得给师傅送钱。魏家哪里有这个闲钱,这不就只能找上三伯爷拜师了。
娘儿几个在外头说话,抄书的魏广仁心无旁骛没听见,倒是把魏鲤吵醒了。
他揉着眼睛出来,听了便插嘴:“娘、姐姐你们回来了!老黄头忒黑心了,什么药要收四钱银子啊?他那膏药我早上才在药箱里见过,黑乎乎的一团,外头集市上一罐这样的才卖二钱!”
王氏说:“山里是有草药,可咱们又不会医术,知道什么病具体用哪几种药、份量怎么配,人家当然要收点钱。”
李絮暗暗点头,知识和技术可是无价的!
“等等!”
王氏后知后觉想到一个问题,犹豫了下才问魏鲤:“上晌你爹请黄大夫来家,你可在旁边?”
魏鲤眼珠子一转,没吱声,转头却朝正屋方向扯着嗓子喊:“爹,娘和姐姐回了!娘有话要问你!”然后,一溜烟跑进东屋看他大哥去了。
李絮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闻讯走出来的魏广仁刚道出金额,长相颇为相似的王氏母女俩就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王氏捂着胸口晃了晃,差点没站稳,被李絮眼疾手快扶住。
“这杀千刀的老匹夫!”
王氏和魏葵异口同声地骂,但,两人骂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魏葵骂的是黑心肝的黄大夫,王氏却是骂的魏广仁。
魏广仁年轻时就长得好,又是读书人,有学问,除了身子瘦弱点、干不了力气活,其他没什么毛病,对她也体贴,不会像某些落魄学子一样,一把年纪考不上功名还整天在家里吆五喝六的,半点家务活都不肯干,就等着妻子伺候。
然而,魏广仁也有个很大的毛病,就是钱财方面很不靠谱,指缝格外松!
他对大多数商品的市场价格都不清楚,哪怕跟他说过转头也能忘记,极度容易被坑,所以王氏基本上都不让他沾钱。他也有自知之明,从不跟妻子争家里的财政大权。
万万想不到,她回一天娘家,魏广仁就能把她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当“败”去近十分之一!
那老黄头仗着会点医术,在乡里行医多年,谁不知道他的德性。他熟悉这些乡邻,大致知道这些人家底是否丰厚、耳根是否足够软,上门看病时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逮着肥羊就使劲薅,实在太瘦的就勉为其难收回个本钱。
她娘家村里闪了腰的那户人家家境一般,老黄头就没下死劲宰人,只比正常价格高出一丢丢。但,魏渠就感染个风寒,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三副药他怎么就敢收这么多钱?
如今前后串联一想,怕不是老黄头早前在魏家薅足了羊毛,所以去别家时就“仁慈”许多……
王氏磨牙,眼神亮得跟狼似的,大步流星走过去,拽着垂头丧气的魏广仁进正屋,还把门关了。
魏葵对此熟视无睹,俨然已经习惯,甚至还露出了和王氏如出一辙的恨铁不成钢表情。
她爹真的太能败家了,这才出去一天,家里财产就损失惨重!
李絮心说,要不是有小辈在,她强烈怀疑王氏跳上去拽的不是魏广仁的手腕,而是耳朵!
以魏广仁的性子,也就娶王氏这样的精明婆娘才能过日子,若是两个人都糊涂,别说攒十两银子供魏渠读书了,怕不是要天天喝西北风管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