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举人很早就考中了举人,可接连考了四次都考不上进士,又是寒门出身,没有门路通过推举做官,最后只混到一个县学教谕的职位。
不过,在县学教书是个不错的差事,清闲体面,待遇不差,逢年过节还能收学生家里孝敬,等学生考中了又有不菲谢礼。更重要的是,除了知县偶尔想起来问一下,上面基本没人管着,可比进官场苦哈哈被人差遣舒坦多了。
方姝还很小的时候,方举人就做了县学教谕,家里条件不错,走出去很受人尊重。她心气也高,从小跟着方举人读书,自诩聪明不下于很多男儿。生活上,她也有资本讲究,一直以来都拿官家小姐的标准要求自己。
比如说,肉类她就只吃牛羊鸡鸭鱼这些,从来不肯吃猪肉。不只是因为嫌弃猪肉腥臭,更主要是,她认为猪肉是古代圣贤公认的贱肉,吃了猪肉就等于自降身份,跟其他低贱的平民同一水准了。
自恃高贵的方大小姐连猪肉都不肯吃,就更别提猪下水了,可想而知,这个食盒对她造成的冲击力之大绝不亚于让公主去挑粪!
“呕——”
胃里冒着酸水,她手一抖,食盒就跌落地面,那浅褐色的长条猪肠子就这么滚落下来。
方姝更想吐了:“停车!快停车!”
方准虽然没他姐讲究,但他也是不吃猪下水的,见状也吓了一跳,皱着脸抱怨:“嗤,居然连这种鬼东西都吃,也不嫌丢人!早说了魏家一副穷酸相,你还是趁早打消主意吧!难不成,你要嫁进来陪他们吃这些杂碎?”
方姝怒斥:“闭嘴!你懂什么?我的事不用你管!还不赶紧把这臭东西扔下车去!”
食盒里的卤下水都是刚出锅的,还散发着腾腾白汽,香味氤氲。可,配上这么一副尊容,就是配上再高级的香料,方姝依旧喉头翻滚着想吐。在心理作用下,那股子掺杂着动物油脂的香气似乎也变得肥腻起来,闻着就觉得不舒服。
方小少爷也是打小被宠着长大的,哪里肯纡尊降贵碰那玩意,便扯着嗓子喊老车夫停车,顺便让后者让东西处理一下。
老车夫听得姐弟俩要他把食盒里的东西扔到路边,顿时心疼不已。
老爷家的孩子也忒金贵了,这下水虽然味道不好,可它毕竟还是肉啊,怎么能白白扔掉,浪费粮食可是要挨天谴的!
“少爷,姑娘,这东西扔了太可惜,不如就赏给老朽吧。家里小孙子都好长时间没尝过肉味了。”
方姝捏着精致绣帕,捂着鼻子摆手,胡乱点头答应。
老车夫欣喜不已,如获至宝将滚落地面的卤猪肠捡起,塞回食盒,又主动拿袖子擦了擦弄脏的地面,姐弟俩这才勉强恢复平时的镇定、端方和典雅,让马车拐去小杨庄。
车内二人都没留意,一对面容清朗的父子正好从马车侧后方走过。
后者倒是抬眼看了眼马车,还很巧地看到了老车夫小心翼翼捧着食盒放到身旁,又摸出根绳子将其牢牢固定住,这才挥起马鞭离开。
自从袁家人来过之后,村里人每次见到魏家人都要招呼一声,就那事好奇问上几句,魏广仁不大喜欢应付这种场合,这几日都是避着人走,专门绕着村子外围往东走,不然也不会遇到往小杨庄去的马车。
父子二人回到家才知道,原来,那辆马车居然是自家的客人,还是魏渠的老师方先生的家人,据说那方姑娘还是个知书达理、有才有貌的好姑娘。
魏广仁没听懂王氏的言外之意,只知道,方举人这个先生似乎做得挺称职,这么一想,就跟王氏说,等到年底往方家送年礼时该重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