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指抖着指向宝儿:“如果因为我们的疏忽,她没了,这是意外两个字可以交代过去的?或者说得更简省一些,只说这是她的命,叹息一声便可以翻过去了。”
院子里安静极了,除了叶知兰,其他人也都鹌鹑似的听杨枝说话,不敢多言语。
杨枝说到这里便觉得没意思了,她收回手,叹息一声:“我不说太多,你们自己考虑吧,如果觉得我多事,或者理念不合,和我说一声,我可以自己回去。”
说完,她就抱着宝儿去了妇人那屋,解开了她的定身符,把小女孩塞给她:“你的孩子找到了,没事,放心吧。”
妇人一瞬间泪如雨下,抱着孩子就要给杨枝磕头,被她拒绝了:“夜深了,哄她睡觉吧,我不需要你磕头。”
说完,她就走出了屋子,回到了一早休息的房间,关上门,合衣躺在床上。
虽然很累了,但她却一点儿都睡不着,只是睁着眼睛看房顶,默默地呼吸着。
她这辈子很少有这样情绪激烈的时候,但她一点儿也不后悔,再来一次,再来千万次,她都会那么说。
不知道多久之后,门才吱呀一声响了,一个高挑的身影带着清凉的夜风走了进来,没几步,图南走到了她的床边,低着头看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我有话和你说。”杨枝缓缓地坐了起来。
“你说。”
杨枝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图南,虽然我们开始修仙,但有件事你要记得,我们还是人。”
“你还站在地上一日,就和地上的所有人一样要奔走思虑,从百般困顿中求生。所有人的身上都压着重担,凡人背木扁担,修仙者背金扁担,看起来不同,其实是一样的。不要因为我们身上压着的东西看起来金光闪闪就自命不凡,甚至生出倨傲之心,没必要。”
“我们生活在地面上,不是空中,虽然可以不食不饮,但身体里流的还是血,不是云和雾。”
说了一通,杨枝才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说的有些多,不知道你听懂了多少,总之,你自己想想吧。还有一句话我想和你说。”
图南眨了一下眼睛,睫毛像蝴蝶一样忽闪了一下:“什么。”
杨枝有些歉意地说:“抱歉,刚刚在外面说得太多,可能会让你的朋友不高兴,我不想因此影响你们的关系,而且这次秘境……”
杨枝还没说完就被图南打断了:“没关系,你没错。”
杨枝抬头看他,黑灯瞎火的夜里,只有月光从窗户中漏出,照在他的脸颊上只显得皮肤莹润生光,眼睛也深邃动人:“如果他们不想接纳你,那我也不和他们一起走了,我们两人去秘境,无妨。”
杨枝愣愣地看他:“秘境危险,我们两个人够吗?发生危险怎么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图南好像笑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活泼的神色。他理所当然地说:“那就逃出来,回家。”回家。
杨枝莫名地笑了,她一伸手,扯住了图南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往下一拉,用两只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像是揉小狗:“你啊。”
这一刻,她忍不住地幻想,幻想他们两个人一起去秘境,一起对敌遇险,一起寻得宝藏返回玄冥。也可能力有不逮,遭遇难以应付的险境,他们千难万险地逃出去,在安全的地方狼狈地对视一笑。也有可能再不幸,逃不回去,那就一起赴死。人生如果走到了那一步,必须如此落幕,她虽然有遗憾,但也能坦然接受。
这一刻,杨枝看着图南,眼神格外地柔和。
不过,他们到底没能单独同行,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几个顶着黑眼圈的人敲响了房门,其中包括昨天怀疑她的那些人,还有叶知兰。
杨枝把门打开的一瞬间,他们齐齐地低头:“对不起!”
“……”杨枝默默地后退了两步。
图南从杨枝的身后走了出来,抱着剑门神一样立在一边,皱着眉头问:“你们干什么?”
叶知兰抬头,尴尬地笑笑:“我来给师姐道歉,昨天是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会周全行事,把意外都扼杀在摇篮里。”
“我也有不对,不该怀疑师姐的实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另一人道。
“……”
几个人一句接一句地说了起来,各个看起来都是一脸诚恳,杨枝默默地听着,暂时没有表态。
说完了一圈儿之后,叶知兰又道:“师姐,为了弥补我们的过错,我们今天暂且停一天,不朝秘境那里走,去附近一处山林里。那儿有一泓幽泉,据说常年水气弥漫,猎户上山总是在那儿迷路,我猜测那里应当就是蜃妖的老巢。蜃妖这个种族群居,尤为记仇,一只蜃妖死在这里,其他蜃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走了之后,它们定会来此报复。索性今日斩草除根,免除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