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扭头看她,大概酒壮人胆,她脱口而出地问:“你师父,你是喜欢他吗?”
沈红鸢毫不遮掩,大大咧咧地说:“是啊,他那么温柔的人,喜欢他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说着,她停了一瞬,声音忽然比刚才低落许多:“我知道,许多人都说他陨落了,但我觉得他成仙了,他那么厉害。我真想飞上九天去看看他,看一眼就好了。不过,成仙的路难走,我也不知道我能走到那一步,可能半路就夭亡了。”
她的眼中一片神伤,杨枝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想劝慰两句却见她眼中又有了神色,语气憧憬地说:“我听说,人有死期,仙也有陨落的时候。或许等到有一天,海枯石烂,我会和他相会于九泉之下。”
杨枝鼻子一皱,觉得月光照得人眼发晕:“说这些干什么,走到走不下去那天再说丧气话。”
沈红鸢扭过脸,笑嘻嘻地说:“不说这个了,我想问你,你什么时候回去?在外面飘了三年,还不想家吗?”
杨枝对着月亮眨眨眼,一时间没有回答她。
今日之前,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离开江州后,她四处奔走了一段日子,一方面是给图南找药,一方面是散心。
他需要的药材难寻,她确实奔走了许多地方,费了不少功夫。
她上昆仑,等雪落满山时一朵莲花开。风雪太稠,伸手不见五指,她却能感到许多人的气息,大家都蛰伏着,为了抢花。她不慌不忙地等待,却在花开的那一瞬间野兽一般地冲过去,采到莲花,把其他夺花的人统统打败。有人愤愤地骂她疯狗不要命,她却顶着一身雪大笑,畅快无限。
后来又下南海,捉应龙,她不杀龙抽筋,只取它十片龙鳞。那条长蛇本来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吓得僵直,杨枝却伸手把它扔回海里,给它一条生路,它得了生机又嚣张起来,骂骂咧咧地不走,被杨枝扯回来,又取了十片龙鳞备用。
那段日子,她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御剑的时候还要哼些不成调子的歌,唱得难听又怎么样,她想唱就唱了,反正没有鸟嫌弃她的嗓子,骂她五音不全。
后来图南修补灵脉的药凑够了,她把东西用青鸟送回玄冥,由师父炼药,她则继续在外行走,一个人看朝晖夕阴,春雨冬雪。
到今天为止,她没想过回去,也没想过要去见图南一面,甚至许多时候她都想不起他,只是到他生辰这一天她才会猛地想到,今天是图南的生辰。
但想起来之后,她也只是给他送一只青鸟,祝贺一句,而后就没了,她又投身于其他事情中。
杨枝坐起身,又倒了一盏酒才道:“我暂时不准备回去,等灵□□彻底做出来再说吧。”
说完,她晃了晃那酒盏,酒盏底是灰粽色的,上面浮着一个好大的月亮,朦朦胧胧地看去像是一只眼睛,水波波的,仿佛有人正在远隔千万里的地方投来视线。
杨枝看着盏底的月,又抬头,看天上的月。
她忽然想,不知道江州今夜月色是否也是这么好。
千里之外,江州的月色倒也不错,但是林秀待着的书阁外火光更不错。
一个炉子刚好搭在法阵边儿上,铁锅一大半在阵外,一点点在阵内。炉子上面还搭了遮雨的草棚,显然不是一日两日在这里了。
图南站在阵外,拿着铲子面无表情地翻着菜,还要忍受别树的人身攻击。
“你是不是傻,该放盐出锅了,再炒下去你给我吃碳吗?”
图南拿着勺子,从身侧的盐罐里挖了一点盐,洒了进去。
“你喂鸡呢,这菜吃进嘴里能有盐味?再放。”
图南深呼吸一口气,又挖了一点盐放进菜里,他不敢多放,昨日放多了盐,齁得喝了半夜水,今天于是格外谨慎。
槐树终于忍不住了,伸出两根细枝从它身下齐全的调料盒里挖了一勺盐,从它这边的那一小点儿锅沿里洒了进去,而后树枝一盘,对图南道:“翻!”
图南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铲子,一边翻一边道:“你这样累不累。”
这菜,要不然他做,闭着眼吃就得了,要不然它做,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但是怎么样林秀都不乐意。
林秀单方面地跟他吵了许久,终于勉为其难地想出了这样八二分工的办法,效果还挺不错,搞得两个人相看两生厌,每顿做饭都恨不得把对方塞进灶里。
槐树差点掐腰:“我不累,我替你累,这是我购置的宅子,一砖一瓦都是我的,你要是不想受这个折磨,早点滚回玄冥,我有树根,用不着你天天丧着脸做饭。”
图南把菜盛进盘子,言简意赅地说:“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