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康背着手,自顾自走进来:“我想好了,你那日所说,我同意。缠丝进门全权交由你来办。”
阮雀抬眸看他一眼,心里微微惊讶,积压多日的疲劳一扫而空。
他竟改变主意了?
顾廷康勾起唇角。
他捕捉到阮雀的细微表情,心里蓦然生出巨大的快慰。
可见缠丝说的果然没错,一直以来是他太宠着阮雀,叫阮雀顺风顺水这么多年。无人和她争宠,她便习以为常认为他的宠爱可有可无。也该是时候冷落冷落她,好好宠新妾,她日子不好过,早晚明悟过来。
顾廷康想着,道:“母亲那儿我说过了,父亲那头你去说。”
其实早前傅琼华就有给顾廷康纳妾的打算,可顾诚总说清流人家不纳妾,故而耽搁到现在。
他要纳妾,傅琼华自然是千万个同意的,反而是顾诚,为人固执保守,注重名声,恐怕不好说服。
阮雀知道这一去,恐怕又要在祠堂跪上几日才能罢休,但这是她难得的机会。
她挪开镇纸玉貔貅,从桌上拿起两张纸,正是那夜阮雀拿给他看的那两张。阮雀重新誊抄了一份,上头将两人该做的、能做的、不能做的都罗列得一清二楚。
阮雀为防错漏,又略浏览了一眼,看完后终于想起漏了什么,道:“还要加上一条。我连日来身上不适,恐不能服侍二爷,日后二爷起居歇息,便由新进门的缠丝姨娘照应吧。相应的,缠丝姨娘的月钱,我也会多给一倍,二爷觉得如何?”
她说完抬起眸子,静静等着他的意见。
顾廷康眼尾露出莫名的笑意,爽快地答应了。
他心想:缠丝说得一点没错,二奶奶定然会先使个小性子,不同房或者别的,引出他的怒意以证明在他心里,她是有分量的。而后再佯装大度,厚待新妾,叫人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越是这种时候,他就越要沉住气。既然决定了要冷待她,就不能在这里露出破绽让她得逞……
阮雀垂着眉眼,开出一盒八宝印泥,道:“既二爷同意,那便摁个手印吧。”
她心里有些难过。
曾在信笺里两心相许的人,终究是走到了这步田地。过往岁月新妇情怀,她伏在花窗前看花写信的日子越来越远,往后日久天长,他们便是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不过也好,至少如此,她的日子便纯粹了,纯粹了便能无坚不摧。
大约是她伤怀太过,流露出些许落寞神色,恰叫顾廷康瞧见了。
顾廷康以为是缠丝的法子奏效,他宠新妾果然叫阮雀心里不快了,于是断定阮雀心里有他,越发打定主意,要让阮雀开窍承认她自己的真心。
没有二话,他捋袖摁了手印,叮嘱道:“新妾进门的事情,要快快办了。”
阮雀也当场摁了手印,叠起来,交给他一份,余一份自己收着:“二爷放心。”
日子越发忙碌了。
大宴在即,还有新妾进门。
阮雀忙得晕头转向,刚试完菜色,门房来报,说栾娇娇递帖子进来,说要明天来见。
阮雀心知栾娇娇是来说情报的。
想是司朝喜欢些什么,她已经从庞邺那里打听到了。
第二日,阮雀起了个大早,将手上的事情料理完,栾娇娇恰恰到府。
姐妹俩拉手进屋,将丫鬟都遣出去。
栾娇娇神神秘秘地说:“我们大爷果然知道,喏,我都写在纸上了,为了打听你这消息,我险些没死了。”
“啊?”阮雀抬眸,显然没反应过来。
栾娇娇原也是随口抱怨,见她关注,方才想起自己说了什么诨话,一张脸通红,搡着手叫她快看。
阮雀见她神情羞涩,脖子上还有一块红痕,心里一动,终于明白栾娇娇口中的“死了”是个什么死法。
她也红了一张脸,展开纸来看。
上面三句话,笔走龙蛇,显然是庞邺的手笔。
第一条,喜好不定,凭心。
第二条,独爱,山栀染血。
第三条,避忌污尘,喜洁。
阮雀心里一跳,下意识觉得腰线处紧绷起来。
那日被座山雕勾走的腰衿丝带,上面用镂空绣的手法绣了四朵山栀,她还用栀香熏过的……是那座山雕明白主人喜好,才特将她的腰衿勾走,救了她一命吗……
那夜的血意月色在阮雀脑海里重演。
她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不,不止那条腰衿,那时她手心受伤,抓在他臂上,约莫也染污了他的外裳……
阮雀的鬓角突突跳起来。
祖母是做了多大的恩,才叫那样一个阎王愿意放过她。只盼早日打点好大宴事宜,万勿再撞见他才好。
只可惜,她如此想,顾家却难全她的愿望。
就在此时,顾诚传来口信,要她送走客人以后,立即到前厅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