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尸斑是沾了溪水就会染上的。只要沾了溪水,就相当于入魔的界,就会染上尸斑。
然而,这只魔的界很特殊,会像蚂蟥一样紧追不舍。即使出了溪水,尸斑仍会粘在人的身上,通过人的情绪逐步扩散,直到将其绞死毙命。
这次遇上的魔,也不简单。
溪水越涨越高,看起来透明澄澈,实则如液化玻璃似的,有胶黏的感觉。侍女们折腾半天依旧走不出,尸斑从她们的脚底开始蔓延,情绪越害怕蔓延得就越快,有些胆子小的女孩已经被席卷到了脖子。
西瓜怂了,腿不停地打颤。他站不稳,干脆一屁股坐在溪水里,悲哀地说:“再这么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包括我也是。真是悲哀,我的父母和姐姐皆死于魔之界,死状怪异且恐怖。为此我立志加入空,希望能对抗魔力复苏。没成想今日也要同我的家族一样,死于魔界。或许这就是同缘共业吧……”
尸斑自下而上,已经漫过他的腰。
“你要压制情绪,西瓜。”林清泉对他说,“这尸斑是和情绪挂钩的。你越是激动,它扩散得越快。”
“我也想控制……”西瓜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可我就是难受啊……”
林清泉心生恻动。
一路下来,西瓜帮了他很多,算是他的朋友。
他是不希望西瓜死的。
不过他自己也自身难保了。
“目目。”他下意识喊出一个名字。
林清泉带着求助的语气,那双由目目的分|身构成的双眼本来应该没什么shén • yùn的,但在他五官的加持下,竟有湿湿亮亮的光泽,显得有点可怜。就好像没有目目就什么都会完蛋。
尽管他确实没安放什么情绪在里面。那只是长相所造成的迷惑性的错觉罢了。
目目呆滞了一瞬间。
就是这一瞬间,本来没沾染尸斑的它,脚底突然长出青紫的尸斑。
尸斑像湿润黏着的苔藓,根植于脚掌,慢慢扩大,覆盖了它的整双脚。
林清泉看着它的脚,惊疑道:“你怎么了?”
此时那半具浮尸动弹几下,睁开泡胀的眼睛,直立地坐了起来。
温黄的光线下,它呆呆坐在溪水面之上,就像一尊腐朽发烂的雕像。
它外鼓的眼球转动着,在每个人脸上逡巡,最终定格在目目身上。
溪水如有退潮般抽离,流动在每个人身上青紫的尸斑也尽数褪去,连死去的随从和侍女也恢复了正常的肤色。
地面恢复了干燥,溪水回流,汇聚成魔的下半身,组成一具完整的尸体。
一具活着的尸体。
它一步一顿朝里面走来,掠过瑟瑟发抖的将军之子和一众花容失色的侍女,站定在目目面前。
它重重跪下,给目目磕了个头。
众人瞠目结舌。
谁也没想到它会这么干。
魔就着跪拜的姿势化回界,变成飘荡着樱花的小溪,又从门口流走了。
所有人都以这意想不到的结局脱了险。
魔居然自愿离开了。
“目目,你认识它吗?”林清泉问,“它为什么要跪你?”
目目摇摇头。它看上去也很懵。
将军之子平复了心情,拿掉剑柄上的玉佩,屏息凝神,对目目作礼道:“在下明太郎。今日救命之恩,自当严记。若是阁下今后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拿着玉佩来幕府找我。我必定倾囊相助。”
目目先是看了眼林清泉。
在林清泉点头许可后,它才收下。
*
那件被誉为天|衣的白和服,由明太郎全款出钱,作为不成敬意的小小薄礼赠给了目目。
林清泉笑称这是目目凭实力拿下的衣服。
直到最终离开,他们也没见到传说中拥有魔眼的天剪裁缝。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们见到了更厉害的魔。
回程路上,林清泉发出疑问:“一个能化出半人半界的魔,会在什么情况下跪拜一个尚未觉醒的魔胎,还自愿把界撤走?”
三人又路过了月光下的小桥。
原来溪流根本就不存在。这桥本来是个旱桥。
“这我怎么知道。”西瓜迈着轻快的步伐,嘴里吹响和歌调调。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他有不真实的感觉。
“总有些事是我们读不懂的。”他快乐地说,“不过我说啊,我能捡回这条命,也是全靠你的小妖怪呢。尸斑魔给它下跪的时候,我热血上涌,场面可真是太精彩了!话说,马上第三轮考核就开始了。你有小妖怪傍身,绝对能稳过了吧。”
“话说得太早。”林清泉道,“变数太多。就像我们本想找天剪裁缝,却阴差阳错碰见尸斑魔,更是没想到尸斑魔会给目目下跪一样。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定,也不可能提前想到。”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暗,扳过目目的肩膀正面看它。
月光下,白衣飘飘的目目有如神谪。
林清泉能从目目身上,敏锐地嗅到一丝至纯至善的神性。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目目穿这套和服最好看了。
因为白色这种颜色,就是为目目而生的。
他看着它的眼睛说:“目目,等你觉醒那天,能不能不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