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6点。
天还没亮，路灯苍白的光打在冷清到几乎静止的街道上，等风一过，才有落叶被带起舞出几分灵动的影。
凌子清看到司机打了个哈欠，友善问，“要口香糖吗？”
司机擦掉困倦的眼泪，“不用。等下你去叫少爷起床，我可以眯会儿。”
他们说的少爷，是纪安集团继承人纪夏阳。
纪夏阳是纪老爷子在45岁才要的儿子，受尽宠爱，毕业后直接空降纪安集团一家分公司任职副总。
“副总”听起来挺大，其实就是个挂名的，起的唯一作用就是让分公司的人觉得这儿有太子坐镇，前途光明。
纪夏阳在分公司混了半年还没有任何长进，让纪老爷子急得频频派人协助。
这一回，纪老爷子派来的是得力助手凌子清。
凌子清在纪老爷子身边待了五年，鲜少听说纪夏阳的事情。来之前，他问过纪老爷子，得到的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答案：“你去微博搜搜吧。”
凌子清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父亲谈起自己的儿子，得从微博说起。
他不明所以，还是听话去看了微博，这一看发现了纪夏阳的最大特点是——无所事事爱炫富。
凌子清把纪夏阳的微博翻了一遍，除了纸醉金迷的生活没看到多少有用信息。
他想多了解这位“少爷”，听到司机随口说的话也要多问一句，“叫少爷起床需要很长时间吗？”
正好前头是红灯，司机停下来，给了一个同情的眼神，“反正你的前辈们至少要花一个小时。”
凌子清心里一咯噔，面上仍然保持着镇定，“嗯，明白了。”
他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能轻易慌张呢。
然而，司机的下一句冷不丁就出来了，“还不一定能叫醒。”
凌子清：“……”
方才绷住的眉毛，控不住地皱了一下。
接下来他们没有说话，司机顾着开车，凌子清顾着思考一会儿怎么把少爷叫起来，赶去公司上班。
车子抵达纪夏阳所在的小区。小区景观想要追求巴洛克风格，力求豪华气派，怎么费钱怎么修，连下头的物业工作人员也得跟着浮夸，看到车子老远就微笑致意。
纪夏阳住在中间的一栋别墅里，独居，但是经常叫朋友来嗨。
昨夜，纪夏阳互相关注的某个朋友更新了一条蹦迪的动态。纪夏阳倒是没有动静，不知道是玩嗨了，还是没有跟朋友们闹到一块。
凌子清觉得八成是前者。
所以，他下车之前从车载冰箱里拿了瓶冰水。
凌子清走到房子门前，一边用开锁一边摁着铃。
他当然没得到任何回应，直接进门，走到了最中央的客厅区。
客厅区是下沉式设计，由几个大而舒适的真皮沙发环绕。此时，玩累了的人们横七竖八地躺着，酒瓶散在各处，有的没有喝空，流出残留酒液打湿昂贵的手工真丝地毯。
凌子清闻着空气中的酒味，再看看那些衣衫不整的人，莫名想到“酒池肉林”四个字。
他方才摁门铃已经是不小的动静，走过来的脚步声又震到地板，已经吵醒了睡在最外头的某个人。
那个人染着一头红毛，吃力地撑起身子找着声音的方向。眼睛困得几乎睁不开，靠着一条缝在偌大的客厅里寻找声音的来源。
红毛看到凌子清的皮鞋，眼睛缝睁大了三分，再沿着西装裤昂头一打量……
红毛彻底睁开了眼睛，“你怎么才来？”
凌子清：“……”
这是把他认成了谁？
红毛挠挠头，继续说，“我们都喝完了……下次你得早点。”
凌子清明白了，红毛以为他是来参加聚会的。
看来，酒还是没醒。
凌子清走上前，直接把手里的冰水给出去，“拿着。”
红毛懵懵懂懂要接，然后……
“卧槽什么东西！”
红毛被刺得一激灵，后退摔地上了。
这一声突兀的吼叫把其他人给吵着了，陆陆续续发出不满的声音。
“啧！”
“唔，谁啊？”
“吵什么吵……”
红毛彻底清醒了，看着凌子清愣愣问，“你是……”
凌子清朗声报出了纪老爷子的名号，“纪董派我来清场。”
这些人跟着纪夏阳后头混吃混喝，最明白自己真正的财主是谁。他们不敢得罪给钱的纪老爷子，听到“纪董”便有了危机感和求生欲。
他们清醒了，要么赶紧收拾东西逃跑，要么把同伴叫起来一起跑。
最清醒的是红毛，连滚带爬地跑到不远处的大躺椅那儿。
大躺椅上盖着薄毯子，毯子下边有个人形的鼓包。
这个人形的鼓包，正是毯子蒙头睡得正熟、完全不受影响的纪夏阳。
红毛是个尽职尽责的小跟班，拍了拍提醒，“纪少，起来了。”
纪夏阳扭动两下，挪到大躺椅边缘这种拍不到的位置又定住不动了。
红毛急了，直接上手摇晃，“你爸的人来了！”
纪夏阳这下子彻底没法清净了，掀开毯子暴怒而起，“叫他滚蛋！”
纪夏阳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吼出来的声音特别大，还配上了一个挥手向门口的动作。
大嗓门，大手一挥，颇为豪气。
可惜，忘了自己在哪儿。
纪夏阳正处于躺椅边缘，手一挥，身子一转……
扑通，掉地上了。
“哎哟！谁推我！”纪夏阳疼得惨嚎一声，嚎的时候还噘着嘴委屈到变形。
凌子清本来冷静观察，看到这没忍住笑出声。
其他人本来各自收各自的东西，听到声音回头一瞧也随着本能笑出来了。
“嗯？”纪夏阳更急了，推开搀扶的红毛，“谁笑了？！”
大部分人都收起笑容，低下头板起脸当做无事发生。
凌子清除外。
凌子清依然扬着嘴角，不慌不忙地等着纪夏阳发现自己。
纪夏阳一边揉眼睛一边检查，终于看到了凌子清。
眯着的眼睛睁大了，咬紧牙关的嘴巴也被瞪大的双眼化掉了凶悍，放松下来，变成惊讶到微微张开的小圆形。
凌子清趁机把这位纪少爷看清楚了。
麦色皮肤，有着年轻人特有的细嫩。眼型大而偏圆，鼻子挺拔略显硬朗，却被微笑唇以及柔和脸型匀掉了锋度，和身上的稚气融为一体了。
挺朝气蓬勃的阳光长相，非要昼夜颠倒在纸醉金迷中萎靡。
都是家里有钱闹的。
不像他，五点起床六点上班，如此积极向上。
凌子清还记得大清早跑过来的目的，敛笑开口，“我叫凌子清，是您的新助理。今天纪董会来公司视察，您八点之前必须准备好接待。”
纪夏阳还是一张惊讶的呆萌脸，愣愣看他。
凌子清再重复了一遍重点部分，“纪董要来视察，您该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