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怔忪,又往脖颈上摸了一把,被黄沙迷住的眼睛这时总算能视物了。
可这并不算什么喜事,因为他看见自己的手上都是血。
“啊…”一声惨叫后,他再也没能发出声音。
因为他的头颅已经落到了地上。
还冒着血的头颅正对着拓跋继,凸出来的眼睛也不可置信一般,死死瞪着她。
“shā • rén啦,shā • rén啦!”
周遭的坊间百姓看见这一幕,早已吓得四蹿,就连跟那壮汉一伙的人看见这情形,也都惊恐地望一眼那个拿着匕首神色淡漠的女子,丢下尸体和马匹,慌慌张张逃走了。
“你没事吧?真是,好歹还算是个男人呢,竟然这么没用。”
拓跋继望着自己眼前死不瞑目的壮汉,后撑着手,惊得呼吸都要停了。
这时忽然面前走过来那个她在绸缎庄遇见的那对主仆中的婢女,她手里还拿着一把镶了翠玉的匕首,上头都是血迹。
她却一些害怕的情绪都没有,反而异常嫌弃地看她一眼,伸出手对她道,“你不能走了吧,算了,我好人做到底,拉你一把好了。”
虽然面前的姑娘shā • rén不眨眼,但她毕竟救了自己的命。
拓跋继努力压下心内的惊恐,对她勉强笑了笑,“多谢…多谢姑娘…我…我自己能起来的。”
说完,她忍着疼,撑着地,当真自己爬了起来。
猗卢眼皮都不抬,“不必谢我,要不是咱们小姐好心,我才懒得管你呢。”
看这姑娘这副样子,似乎十分不屑救她啊。不过也是,她这么一推就倒的样子,一丝一毫男子气概都没有,她嫌弃也是应该的。
“那…那真是谢谢贵府的小姐了。”想着,拓跋继苦笑一声,一瘸一拐地又过去不远处一直沉默站着一身士族装束的女子身旁,对她作揖,“多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方才拿姑娘的钱袋…实是无奈之举,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声音纤细泠泠,身子骨也瘦弱得厉害,虽说身量与男子相差无几,但鲜卑女子向来身姿高挑,和中原男子一般身量,甚至高出中原男子的也不是没有。
颌骨纤细,肩头过窄,腰身虽被宽大的衣袖遮住不少,但懂相骨的人还是能够看出一二。
面前的人分明就是女子。
“不必谢。”荆赋离眸光微动,望着面前曲身的人,淡淡道,“你不去看看你的同伴?他似乎是伤得很重。”
“这也是在下想请求姑娘的事。”拓跋继腰身曲得更低,道,“如姑娘方才所见,在下自幼体弱,没什么力气。我这位义兄,却是绿林中的俊杰,他伤重不能行走,我也背不动他。方才见姑娘身旁的侍女,似乎会武,所以,在下便想请姑娘再行一次善,替我将义兄背到医庐里寻大夫救治。”
荆赋离淡淡道,“男女授受不亲,公子难道不知?”
拓跋继拧眉,“在下也知晓,但在下别无他法。若是不能尽快将义兄送去医治,怕他就要命丧于此。”
“若是我不救呢?”
“那贵府侍女shā • rén之事,怕是不能开脱了。若是姑娘帮了在下,到时官府追究起来,在下可替她开脱,说那人欲杀我,贵府侍女不忍,上来帮忙时,却不幸误杀了他。”
这算是威胁她?看着面前的人连束笄之年都未到,胆子倒不小。
荆赋离抬眸看她一眼,“过失shā • rén,一样要进牢狱,与其如此,我不若如今就唤她杀了你。”
拓跋继不慌不忙道,“虽说是过失shā • rén,但方才那几人步伐沉稳,行动间又无拖泥带水之感,该是训练有素的武人。若我所料不差,他们该是服役于这刘宋的将士。兵将擅自出来抢马匹劫掠坊间,在军队里就是死罪。看姑娘衣着,该是这朝廷哪位要员的明珠。若是官府追究下来,只要姑娘将这件事告知于上,便能免得了贵府侍女的责罚。”
荆赋离听了不答话,只定定地盯着她看。
拓跋继弯着腰,察觉到打量的视线在身上逡巡,心下慌得厉害。
面前的这位姑娘虽说姿色平庸,但一双眼眸却与鹰隼一般敏利,被她盯着,她感觉自己就和笼里的猎物似的,浑身上下冒冷汗。
更是拿捏不准她会不会在意她的侍女性命而救武平一命。但她的筹码只有这个,若是她不应,她只好祈求武平命大能熬到她把他拖到医庐的时候了。
“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察言观色耍小聪明倒是有一手。”
良久,在她腰弓得都快断掉的时候,身前的女子才慢慢出声。
冷淡的声音却叫拓跋继松了口气。
这么说来,她是愿意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