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干柴发出“噼啪”的响声,火星四溅中,女子只是躺在她做的草垫上并不说话。
拓跋继抿唇,知道她这姐姐脾性古怪,自己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便拿了一根长棍,一边拨拉火堆,让它烧得更旺些,一面轻轻又问她,“这么久了,你该告诉我,你唤什么了吧。”
顿了顿,又道,“我娘只告诉我,我爹姓拓跋,是鲜卑人,在我出世前家族遇到劫匪逝世了,别的叔族兄弟也都不在了,只有个姐姐,可能还尚在人世。你该是姓拓跋的吧?你叫拓跋……什么?”
夜里静悄悄的,拓跋继巴巴地盯着她看了许久也没听她回话,遂垂头丧气地拿手里的长棍胡乱拨拉火堆。
“黍虞。”
就在她不抱希望地打算再添一把柴火睡下时,对面的女子忽然睁眼,浅蓝的瞳孔里映照着橘黄的火焰,淡淡出声道。
“嗯?”拓跋继不解地眨眼,直到明白她是在告诉自己她唤什么,方对她眉开眼笑地道,“拓跋黍虞?这是我长这样大头次听见除我之外有人姓拓跋,拓跋黍虞,拓跋黍虞……咦?”
“怎么?”
拓跋继皱眉道,“一般人家,不是希望黍无虞么,为何你要唤黍虞?”
“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么。”荆赋离淡淡看她一眼,“汉人的经书你读得倒纯熟。”
“我娘是汉人,深慕儒道,所以我学了个皮毛。”拓跋继腼腆笑笑,片刻领悟过来她又想用话混过去,忙道,“你别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还没告诉我缘故呢。”
荆赋离看都没看她一眼,“没什么缘故。”
她父皇深仰汉学,母后生她时,正赶上父皇扶植汉人士族在朝为官。命官尽是汉人,翻遍了典籍,才在《诗》里取了那么几个字。
她父皇希望北越国泰民安,年年国库富足,所以她的名本该是“黍余”的,但据说后来她母后嫌弃女儿家取这个名不好,才将“余”换成了“虞”。
既有希寄她如虞美人寻一个霸王一般寻一个如意郎君的意图,也有愿黍无虞、愿北越百姓往后不需为粮食担忧的祝愿。
至于“荆赋离”乃是她的封地在荆,虽非荆楚之“荆”,却因父皇有南伐之意,便一不做二不休将她的字取做楚人常做的赋与离歌,合起来,便是“赋离”二字。
自然,这些,她是不会说与拓跋继听的。
“好吧,你不说,那我也不问了。”拓跋继丧气地看她一眼,又抱着身子缩成一团。
夜色愈深,霜露也越重。
拓跋继盯着自己面前的篝火直愣愣地出神,盯着盯着眼皮便直打架,本还想模糊挣扎一下的,但一会儿就撑不住了,下巴枕在自己膝头就睡了过去。
这次梦里不是自己被欺负了,却是日间那些百姓在自己面前惨死的景象,无比清晰地在她脑中不断回放。
尤其是那对母子的死状,更是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跑!……快跑开!箭要过来了!……孩子给我……箭过来了,跑开!”
手舞足蹈地喊完这些话,拓跋继便惊醒了,满头大汗,望着自己面前还未熄灭的篝火心有余悸地喘气,“呼呼……”
一边的女子淡淡出声,“做噩梦了?”
“嗯……”拓跋继垂首应声,拿长棍在地上不断画碑,“猗卢姐姐不知怎么样了……那帮人为什么要杀我们?就因为我们是鲜卑人?”
女子没出声回她。秋夜里愈发静寂。
拓跋继便也不再说话。
又添了几根柴进火堆里,正想唤一边的女子快睡,便听她轻声道,“过来。”
“嗯?”拓跋继不明所以地转首看她。
“我幼时,也常做噩梦。”女子浅蓝的眼瞳望着篝火,似在出神。“每次都要闹到半宿才能睡下,时候久了,我母……娘亲便告诉我,做噩梦时,挨着个人睡便好了。”
但她的身分特殊,并不能如其余皇子公主那般,寻个守夜的年长宫女领着陪着,且北越皇室有规矩,皇子公主过了周岁,母妃也就不能再自己抚育。
她母后便想方设法地让司务府从四处收了许多安神香,给她点着熏上,时候久了,她走到哪儿,身上都带着安神香的香味儿。
虽不知她母后说得是真是假,不过她身上的安神香该能不让人做噩梦助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