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毕竟是狼,又是半妖生的,程锦朝不容许它伤到阿素,左手一捺,就把狼崽脑袋按进怀里,低头一瞥,心里吃了一惊。
这崽子眼底涌动着淡淡的红,被她一压才缓缓消失,安分在她怀里缩着。
半妖的孩子恐怕也是半妖,妖的孩子也是妖,既然已经开了灵智,就不会倒退回蒙昧的状态,子孙出生时就省去几百年修炼时间,半妖修成妖,小妖修成大妖,妖族代代繁衍,越来越多……
吃的人就越来越多。
程锦朝瞥向山脚的离星城,看见晴朗蓝天下,一道道各色的绳索串联屋顶,城墙上又站着新的军士,在离星城的大旗下稳稳地站着。
城门是开着的,官道上有一队骑马的军士正朝她们过来。
“传城主令!奉明尘尊者嘱托,接引明竹仙师回城!”
明竹立即昂起头,手欠地拍阿素的驴驹脑袋:“我师姐来喊我走了,你也该听说一些我师姐的事迹……我师姐真的是很有名的,她可是尊者诶!”
又抬眼对程锦朝无声地比划了个“狼”的唇语,龇牙咧嘴又表达了些别的意思,程锦朝明白大意是说他之后会来找她,但是她假装看不懂,面无表情地目送他的马被接引的军士拱卫在中央,先一步进城。
程锦朝抚着红马的鬃毛,翻身下马,对护着她们的离星城军士们抱拳:“谢过各位军爷一路护卫,我这就和表妹进城歇息。”
李翰连忙带着几个军士下马还礼:“岂敢说什么护卫,恩人保护了我们兄弟免遭妖云祸害,不过是跟随着走一路,恩人不用客气,我们几个先送恩人歇息再回城主府复命去,虽然公务在身不能接待,可找个好客栈,打声招呼,少收些银钱还是做得到的。”
话音未落,城中又奔出一队军士来,挥着令旗大喊道:“明尘尊者有话,城外可是救了离星城的旅人?若是还未歇下,还请入城主府下榻歇息!”
李翰笑道:“恩人,欢迎您来离星城!”
“不敢……”程锦朝听见明尘尊者的名号,不由得担心起自己的妖精身份是否会被识破,“我姓程,名锦朝,以名字相称就好。”
“程姑娘,请!”持令旗的人下马行礼,程锦朝躬身还礼。
阿素瞥一眼程锦朝:“怎么啦?你也听说过这个什么明尘尊者啊?怎么也一副这人很厉害的样子。”
“倒是有所耳闻,又在城外目睹仙师气度,一时失态。尊者请我休息,我是又荣幸,又实在是不敢当,我就找个客栈凑合一晚,明日起来再去城主府拜见。”
刚说完这话,程锦朝已经牵着马,让过来迎的军士,缓缓向城门走去。
阿素也牵着小驴驹跟上,回头看看军士,竟然都没追上来,懊恼道:“你又把你的冷脸摆出来了,和气些能怎么样,人家都是好意。”
程锦朝才愣了愣,摸摸脸颊:“我又语气生硬?”
“是啊,一脸独身行走江湖的硬邦邦的表情。”
“真难把握啊。”程锦朝还在回味自己的表情,有些羞涩地朝阿素笑了笑。
阿素愣了愣:“你还是硬邦邦点好,你实在是有点……嗯,狐狸精。”
还能说什么呢?程锦朝只能苦笑,回头朝军士们抱歉地颔首,想到自己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怎么都捂不热的样子,暗自叹息。
不能释放本性,就只能朝另一个极端去,性格犹如天平,她量不准自己的人性与妖性的平衡,只好冷冰冰,硬邦邦,默念静心诀。
到底是哪位祖宗为狐狸精赋予魅惑的本性?她曾对镜自照,左看右看自己都是一张文静端庄的面孔,要是她生来被当作一只妖来培养,安排她去勾引男人,再吸食人的魂魄,她必定笨得一塌糊涂暴露身份,被人宰了扒皮做衣领子。
可她是被当做人来抚养长大的,性子里有些正经人的底子,可骨子里还有份勾引人的禀赋,以至于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勾引了人,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正经过了头。
若她生来就是人,不是妖,或者,她退回本体,再无灵智地做一只普通狐狸,就没有这样多烦恼。
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卧在母亲膝下,或做人,或做狐狸,都是明目张胆大大方方地讨要母亲的爱。
可她是妖,每次只能遮遮掩掩,要到母亲张开手臂抱她,才又难为情又窃喜地蜷缩在母亲怀里撒娇。
母亲说:“你是妖,我虽然教你行善,但人说,妖本性即是恶。我想不明白,也不愿意约束你,我想要你出去游历,自己见识过,想明白,你去看,天下有没有好妖,若有,你是好妖,我愿意你堂堂正正地回家来,不必遮遮掩掩地过日子;若没有,我也愿意你回到你的同类中,不再压抑本性,也不再被我束缚,日后你因作恶被修真者们杀了,你我都不会痛悔。”
怀中的狼崽呜咽一声。
阿素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啦?又在这里发呆还要反思自己说出的话吗?要是说出话就能吞回去我还在这里啰嗦什么,人家军爷们都走没了你还在发呆再不进城我就要和你喝西北风了……”
程锦朝急忙在心中默念静心诀,把阿素的啰嗦堵在耳朵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