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仁坊里的太平馆是什么地方,它是洛阳有名的销金窟。此销金窟非彼销金窟,太平馆洁身自好,以食为天,不做皮肉生意。据说,里头的庖丁都是易牙再世,单是做一碗二米饭,就得要一贯钱,可你一旦咽下饭,花了这一贯钱,你就想再花十贯、五十贯、一百贯,这便是销金窟名号的由来。
“真的?”
崔韫爽快道:“那是,等我从国子学出来做官,天天带你去太平馆。”
宋元狂喜,又想到闺中待嫁的崔二娘子,问道:“你不是还要给二娘子攒嫁奁呢。”
世家世坤出阁都是带一笔丰厚的妆奁,否则嫁出去没有倚仗,还会被天乾的家人瞧不起。伯府光靠几个租子维持生计,二娘子是地坤,带出去的体己自然也要从租里出,为了让二姐风光出嫁,崔韫攒了好久的银子。
“哈哈,你瞧我这记性,竟然忘了。”
宋元一跺脚,抗议:“三娘子,你又糊弄我,让我画饼充饥呢。”
崔韫得意大笑,笑着笑着,她便笑不出来了。
许是笑声太过放肆,抑或惊悚,她骑着的这头黑皮毛驴被惊到,犯了犟劲,怎么也不肯再走一步。
自己骑着驴,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屹立,任谁路过都要可怜一句好好的人怎么傻了。崔韫将手里的荷叶喂给它,求它再走几步,不过毛驴硬是有了自己脾气,它的板牙心安理得的咀嚼荷叶,四条细腿却是无赖泼皮,纹丝不动。
主仆两人对着毛驴好言相劝,百般抚摸。宋元怕耽搁了三娘子的时辰,急得就差认驴做主,叫她阿爷阿娘了。
“你再不听话,我就让宋元立马把你宰了,我们做驴肉炙,吃驴肉笼饼!”崔韫拽着笼头威胁它。
宋元大喜过望:“三娘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摩拳擦掌,大有书童变庖丁,当街将这孽驴剥皮抽骨、大快朵颐之意。
崔韫贴心,及时的将她肚中馋虫掐死:“不是真的,我在给你画饼充饥。”
两个人对犟驴无计可施,只能兵分两路,一个背着书箱去上课,另一个守着驴,等它回心转意。
崔韫认命的背起书箱,国子庙建于务本坊西,式规大壮,坊内又设周公孔子庙,走这条路的不是学生便是显赫官宦。车马川流不息,她一个人慢慢步行格外落寞,倒是与万物肃杀的秋景很是相配。
“嘚嘚嘚嘚。”
十几骑马从大兴宫与永兴坊的夹路跑出来,崔韫只道又是她哪个阔绰同窗,连头都懒得抬了。
“驾、驾,驭——”
一匹大白马在崔韫身旁刹住了蹄子,萧姁胡服革靴,稳稳坐于云凤纹的高桥马鞍上,带钩将合胯袄子用郭洛带束起,修得她腰身盈盈。就是青丝也不像往常绾起带簪,而是依做胡人盘髻梳辫,玉冠上金珰貂尾,遮不住一双深邃眸子的光彩。萧姁的鼻梁挺直秀美,似无温婉和煦之气,但唇瓣偏偏无需胭脂便如三月的花儿般鲜艳娇嫩,给这副面孔的美貌平添了几分妩媚艳丽。
“崔三,你的好坐骑又不听话了?”
“纪国殿下,”崔韫先行礼,脸上懒散一扫而生光,又不禁自嘲:“临颍伯府还有两个主子呢,却只有它一头驴,明明物以稀为贵,却整日被我喝来骑去,自然就不乐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