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颍伯府坐北朝南,吴国公府坐南朝北,两府的后墙只隔着一条清静的巷子,这条路被两府墙内的高树遮得阴森森,除了天拂晓时推车的夜香郎,平时是没有人愿意走的。
丑时,月牙被乌云掩藏。一辆马车在巷子里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却依然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突然,临颍伯府的后门被推开了,崔韫提着灯笼走出来,看到巷子里的马车,心砰砰跳得越来越快。
等她走近了,车辕上的车夫问:“来者可是临颍伯?”
“是我。”
车夫甩开缰绳,一声不响的走到巷子口蹲下,似是在望风。
崔韫走近几步,将灯笼放在车辕上,然后静静立着,既不如从前一般猴急的上车,也不离开。
良久,车内人开口,打破了这一方宁寂:“怎么来那么晚,也不上车。”
崔韫一直咬着的唇松开了,她轻轻道:“殿下即将嫁做人妇,臣不敢太过亲近,也怕冒犯殿下。”
纪国道:“难道你没有别的话想问我,与我说的吗?”
崔韫盯着自己的靴头,帕子上定的时间是子时,而她昏迷刚醒,并非有意来晚。原以为纪国不会等她,崔韫还是坚持穿衣走了过来,她想好了,即便自己对纪国的情意轻易不能放下,也不能再继续这段孽缘,如果今夜纪国还在等她,那她要彻底割舍这段感情。
既然罗敷将有夫,崔韫也有自己的骨气,她不甘愿做纪国的面首,所以今后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纠缠不清。
如果崔韫有选择,她是不会想出这令人心碎的法子,但是近日一连串显露的端倪已然表明,梁侯有权有势,自己的条件在京中勋贵里也是垫底,在纪国的生活里无关紧要,说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也不为过。
就单凭身份地位来讲,崔韫她哪里配得上纪国呢。
纪国对她向来是先斩后奏,仿佛崔韫只是一个可供狎昵的玩物,亏自己还想过白头偕老,到这时才知道都是镜花水月的一场梦。
崔韫明知自己没有质问纪国的权力,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这件事是你的主意,还是旁人的?”
纪国沉默。
等了许久,都等不来一个答案。崔韫明白了,她自嘲道:“是我多想了,这天下会有什么人能强迫你呢。”
纪国并不想多谈自己的亲事,转而关切的问:“听闻你身子不适,可有及时用药?”
许是不想失去这段感情,今日的纪国格外温柔。崔韫早就心如死灰,鼓足力气回答:“劳殿下挂心,我很好。”
今后纪国的关怀与眸光,再也不会在她身上停留了。
留的越久,心便在这似水柔情里泡的越软。崔韫狠下心,手起刀落势要斩断孽缘,“今后我与殿下只有同窗之谊,别无其他干系。梁侯是个良人,阿姊也要嫁给梁清,殿下不必再惦挂我,若引人口舌,传出流言蜚语,只会徒增殿下的烦恼。若无要事,则再不必相见,告辞。”
说罢,连灯笼都不拿,崔韫转身离去。身后的帘子响动,巷子里没有风,崔韫知道是纪国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可是两个人都没有主动让步,一个没有停,另一个也没有留。
崔韫拖着沉重着步伐融入夜色里,马蹄车轮声没有响起,她知道纪国一直都在她身后的不远处,好不容易摸上门扉,她的指头就被门上的木刺扎破。静立许久,崔韫重新鼓起勇气,带着满手的鲜血,不声不响的推开门,又重重关上。
随着小门的一声吱叫,这堵墙彻底将两人隔开,从此分道扬镳,再无交织的可能。
京中今夜的月色朦胧,却照出了两个彻夜难眠辗转反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