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韫听了,问她:“李家小姐来府里很勤?”
崔盈想了想,道:“我在府里也没甚事,就是她一日来一次,也不觉得什么。更何况她是商,我们是官,有的东西自己不亲自来,只是派个管家来送,那就不成样子了。也难为她一趟一趟地跑,改日我去她府里瞧瞧。”
看来这经商的也不完全都是趋炎附势之辈,纪国下嫁的皇榜都下来了,李幼悟不仅不避着伯府,反倒联络得更亲热了。
“是该礼尚往来,别让人家觉得我们瞧不起人。”
“你是不是累了,”崔盈见她不爱说话,便道:“快去休息,这几日就不要出去玩了,仔细准备着考试。”
崔韫没精打采的应下,正值深秋,各处门框上都挂上了厚毡子。这处外堂的里门正连着一条回廊,她走过去掀开,“怎么将礼匣子都堆到了这里?”
“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跟幼悟说话,竟忘了让人收拾出来。”
崔盈唤了几个婢子将东西搬走,包裹盒子堆成了一座小山,这不拿不知道,一动几个看上去绑得严实的匣子细绳纷纷脱落,冻得带冰碴的肘子被踩了乌黑的一脚,还有的里头花花绿绿的点心被啃得乱七八糟。
崔韫皱起眉头,想到一个人,便问:“是不是崔韩又来打秋风了?”
“他带着阿元来的,我与幼悟正在园子里说话,得了消息时他又匆匆走了。后来在礼品单子上才知道幼悟不仅送了这些吃食,为图个好兆头,更是送了十二块从前上朝时用的笏板,六块象牙,六块玉石,都崭新崭新,宋叔没有找到装笏板的匣子。我想幼悟家中又不缺这点东西,定然不是她撒谎,应该是被崔韩拿走了。我怕你生气,就没跟你说。”
上数三代,崔韩的曾祖父是崔韫曾祖母的庶弟,他们一大家子就住在伯府东的那一片巷子里。那里头住着的人鱼龙混杂,除了崔府的远枝,再就是崔府的家生子。当年这些远枝没有随崔时敏一起回乡,算是逃过一劫,不过他们不肯读书,也不愿意经商,只吃着手上仅有的几亩田,或是干脆借着京中的便利舍两间屋子开黑客栈,已经趋近没落。
这些人不是没有打过崔韫姐妹的主意,趁着她们小,就日日上门偷偷搬了东西就走,或是金玉首饰、或是铜烛台,有什么拿什么,甚至勾结着恶仆一起偷,将马厩里的马都拉走了不少。崔韫稍稍懂事一些,就辞发卖了大部分奴仆,将值钱的器物都锁到一个院子里,一见到他们来就哭穷,让其偷无可偷。
不过这些人总是有法子的,等到年节或是人情往来,伯府也不得不置办礼品,他们就带着装了两斤破枣的口袋,说着来送礼其实为了趁火打劫,趁人不注意一顿乱翻其他府邸送到伯府的匣子,总能拿到两三个月的嚼用来。
家丑不可外扬,从前崔韫姐妹往往咽下哑巴亏,总以为长大就好了,没想到直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收敛。
崔韫道:“母亲去世时不见他们在灵前哭过几回,来拿东西时倒是这么勤快。倘若以后我外放到地方,他们是不是连祖宗牌位前的长明灯都要偷了去?”
“你歇着吧,我已经让宋元带人去要了。”崔盈说着也有了些气,更有些丢人,“单单是笏板倒还好说,谁知道那崔韩手不干净到别人头上。我们正看着绣花,外头幼悟的马夫进来说她们马车上的銮铃和马头上的金当卢都不见,看身影是从伯府走出来的高个蓝袍的天乾拿走的。我一听便知道是崔韩,便让人去箱子里重新拿了一套给她装上,羞得我一下午都没脸。”
“以前他们拿走的东西,有一件是能要回来的?”平日还好,今日崔韩再来顺手牵羊就是在火上浇油了。崔韫怎么想也咽不下这口气,十几年的怒火集中到了一日爆发,“笏板和当卢都不要了,让他拿银子抵,他若是说没有,就拉他到伯府来,我倒要看看他还要如何抵赖。”
崔盈对收拾匣子的下人吩咐道:“听见了吗,明儿一大早就去请韩三爷过来。”
“什么明天,现在就去!”崔韫道:“他要是不想来就说让阿元来也行,总之他们爷俩要来一个。我不信阿元在自己家里也敢在肘子上踩来踩去,真是旁人的东西不心疼,小小年纪就这么顽劣。”
“你不是累了吗,还叫他们过来干什么?”
崔韫气咻咻道:“让他们将这生肘子吞了,我伯府可不吃旁人踩过的肉。”
崔盈有些好笑:“快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的无赖劲,万一吃出点毛病,准保在伯府大门前躺着,不给百八十两银子打发不走他们。让来来往往的人看见,多笑话咱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