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洁愣了愣,摇头说:“是我该说抱歉,打扰到你了。”
“你还好吗?”林昭笑了笑,转移话题。
关洁握紧手机,点头:“挺好的,你呢。”
林昭顿了顿,打趣:“也挺好,就是吃不惯美国的牛排、面包。说到这多少有点怀念上海的生煎小笼了。”
关洁失笑,将手机搁在桌面,摁开免提。
又够长手拉开右侧的抽屉,从里掏出指甲刀,埋头边捡指甲边说:“那你别再外面待了,快回来,投入上海人民的怀抱。”
那头沉默两秒,反问:“投入上海人民的怀抱,包括你吗?”
咔嚓一下,指甲刀剪歪了,指边边的指甲全剪没了。
关洁惋惜地看了眼剪瘸的指甲,歪头静静望着黑屏的手机,伸手摁了摁开关。
通话还没结束。
轻抿了一下嘴唇,关洁动作迟缓地眨眨眼皮,讪讪开口:“林昭,你知道的,我们不合适。”
林昭说:“西西,我已经足够自立了。如今的我,可以给你想要的生活了。”
—
那是13年的夏天,学校开家长会。
关珍容穿了身红色吊带裙,化了艳俗的浓妆,手里拿了个假爱马仕,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走进教室。
当时教室一大半的人都在看她,眼里或多或少带着审视、鄙夷,她非但不知羞耻,还扯开嗓门跟每一位家长握手,追问每个家长的职业、工资,有遇到条件好的男家长,她更是不要脸地留下电话号码,说有机会见。
关珍容那天,找的就是林昭父亲——某科学院院长,一位温尔雅、有教养、有气度的高知分子。
林昭父亲私下拒绝了她。
家长会结束,关洁为这事,同关珍容在校门口大吵一架,闹得很难看。
吵完,关洁独自背着书包往一条无人小道走。
也是那天晚自习下课,向来跟她零交流的林昭,从放学后一直跟在她身后。
直到她发现他,他才很不好意思地走上前,跟她解释:“我怕你出事,也怕打扰你,所以才跟在你后面走。”
说完又说,“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那天晚上林昭亲自送到她家楼下,还请她吃了一碗牛肉面。
就在路边的小苍蝇馆,头顶支个塑料棚,摆了几张收缩桌和几根塑料板凳。
她俩坐在路口最末那桌。
刚坐下,头顶苍蝇到处飞,桌面还残留着几根面条。
环境也是糟糕透了。
林昭出身不算差,那是第一次在路边摊吃饭,却没有任何嫌弃。
整个过程都在照顾她的感受,怕她嫌难吃,又怕她辣。
后来的故事很简单,她被他的温柔、善良吸引,他也爱上她的破碎、挣扎。
他们在学校里是互不熟悉的同班同学,在校外是学着大人亲吻的小情侣。
那时候关洁在校外租了个单间,每周末林昭都到出租屋赶作业,顺便陪她练习英语口语。
作业做完,他们一起躺在床上,手拉手听歌,或者她弹吉他、写新歌,他在一旁做竞赛题。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的生命里只有他,他的世界里也只有她。
他们很少在外面接吻、牵手,偶尔一次都是在偏僻的巷子。
她也没想到,他们会被发现得那样快。
那是个很稀疏平常的日子,林昭要去北京参加物理竞赛,她去机场送他。
她送他走,他母亲就找了上门。
他母亲是个很强势的职场女性,一进单间屋,冷漠地扫了一圈,最后将脚落在书桌旁。
看了两眼桌上摆放整齐的竞赛书,对方冷笑一声,开门见山说:“我相信你此刻是喜欢他的,也知道他喜欢你。但是你们还小,没能力做选择,也没能力承担后果。”
“你也看到了,他的人生、前途一片光明。他现在还小,等以后就会明白,他不可能一辈子囿于这间狭小的单间,更不可一辈子困在你身上。”
“你如果真的喜欢他,就请不要耽误他。他下半年就要出国留学,这是他早就有的人生规划,我不希望他因为你放弃。”
“包括你,你也有自己的追求、爱好,甚至你要走的这条路跟林昭是完全相反的。就算你们现在不分开,以后也会离散。”
“我并不是逼迫你做选择,而是告诉你们之间未来可能有的结果。你有跟他接触的权利,我也有保护儿子的权利。请你理解一个做母亲的私心。”
作为一个母亲,她已经很克制,并没什么难听、刺耳的言语。
那时的关洁早就经历过各种各样的白眼、诋毁,反而觉得林昭母亲说话很真诚。
林昭出国前两个月,关洁跟他提了分手。
理由只有一个:他们不合适。
他喜欢安定的生活,她喜欢自由的日子;他喜欢数学、物理,向往稳定,她热爱音乐、讨厌一切与数字的东西;他信奉爱因斯坦,她热爱舒伯特……
你看,他们有多不一样。
就算喜欢又怎样,还不是不合适。
这段感情,只适合回忆、留恋,并不适合往下走。
关洁有时候很痛恨自己,为什么活得如此清醒。
可想想,清醒一点也是好的。
关洁清了清嗓子,很是认真说:“林昭,我们都长大了。”
“时光也早就一去不复返了,我们都该往前走了。”
“我很庆幸喜欢过你,但也只是喜欢过。”
“对于今天的事,我很感激,很感激你的解释。不过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电话那端久久未说话,沉默蔓延整个世界,关洁抿了抿嘴巴,刚准备挂断,那头忽然问:“这些年,你有爱上其他人吗?”
关洁无声叹了口气,开口承认:“有。”
“我就知道,知道你不会被我停留。”电话里,林昭失态道。
关洁张张嘴,苍白无力说了声对不起。
说完,那头反驳:“西西,你永远不要跟我说这三个字。我们之间,从来不需要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