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我不会再爱祝政。
—19年,我不会再爱祝政
—19年,我不会再爱祝政
……
最后一句仿佛诅咒,在祝政心里东奔西撞,没个停息。
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也随着档最后一行字直冲顶端。
压抑、烦躁、惊慌……这些词在他脑子里轮流过了好几遍。
他试图从这篇几百字的回忆里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形容他现在的境况,可无论他怎么找,都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啪——
祝政用力合上笔记本,将它推到最角落,又弯腰捡起大衣,抬手扔过去遮盖住它。
这下,看不见、摸不到了。
祝政长舒一口气,长臂捞过桌角的打火机、烟盒,如释重负地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祝政一连抽了好几口,尼古丁的快感让他得到短暂放松,不再困囿于他无法控制的情绪里。
喧闹、聒噪的酒吧角落,祝政夹着烟,人歪歪斜斜倚在沙发靠垫,仰头,眯着眼盯住头顶红红绿绿的天花板,微微张嘴,一点一点吐出烟圈。
烟圈蜿蜒盘旋半空,很快消散,与这昏昧融于一体。
可越热闹,越嘈杂,他越空虚。
抽到第三根,祝政再也受不住,蹭地坐起身,揉了揉眉心,弯腰捡起车钥匙、打火机,又捞过大衣、笔记本,起身往外走。
走出酒吧,祝政站在街角,远眺着对面深沉的黄浦江,忽然想起关洁说过一句话——
“他们烂得不像样,你比他们还烂。在上海这个流氓社会,你越卑鄙越能辉煌腾达。”
他烂吗?
之前他还有所保留,觉得他还有点救,如今他倒是可以坦然承认——他就是个烂人。
至少对关洁来说,他是烂透了的。
—
关洁匆忙赶回出租屋,门还没来得及开,就见朱真一手握着门把,一手提着菜刀,神情冷漠地站在门口。
关洁看到光亮的菜刀,眼皮跳个不停。
“朱真,你要干嘛?”关洁提着气,小心翼翼问。
朱真像是没听见,避开关洁,穿着睡衣睡裤,赤着脚,提着刀,一言不发往外走。
关洁吓得嗓子眼疼,急忙腾出手拉住往外奔的朱真。
朱真跟发了疯的野兽似的,力道大得很,几下就挣开关洁。
嘭地一声,吉他掉在地上,砸出巨响。
朱真瞬间停止挣扎,扭过头,直勾勾地看着关洁。
下一秒,朱真像是意识到什么,蹲下身捡起关洁的吉他,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西西,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我没看到你。对…对不起,我我……”
朱真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眼泪不要钱似地往下掉,一颗颗砸在地上,仿佛要砸出洞来。
关洁抬手擦掉朱真的泪痕,捧住她的脸,额头抵在朱真额头,安抚她:“没关系,我没事。真真,你先冷静下来好吗?”
朱真痛苦不已,边哭边向关洁控诉:“杨竞……他怎么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我。”
“我要杀了他……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要杀了他……”
“他居然背叛我,他早跟别的女人上/床了呜呜呜呜呜呜……”
朱真左手用力攥住关洁衣角,脸埋在关洁肩膀,呜呜咽咽说:“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我。”
“要不是林贞贞跟我pk,我可能还被蒙在鼓里。他凭什么啊,凭什么这么对我。”
“他怎么这么贱,怎么不去死。”
两个小时前,朱真与林贞贞在直播间pk,双方粉丝纷纷助阵,朱真铆足劲想赢她,直播时没少费劲。
pk到尾声,输赢已定。
朱真抱着胜利者的姿态,端起之前的奶茶喝了几口,打算停播。
谁知,她一抬头就见林贞贞直播间晃过一道熟悉的背影。
背影穿了件白色背心,后颈下方纹了只蝴蝶。
蓝色蝴蝶,蝴蝶间还有两个大写字母:yz。
朱真一眼认出那人是谁,顾不上直播,对着麦大喊一声:“杨竞。”
杨竞下意识回头,那张熟悉的面孔立马映入眼帘。
朱真登时气血上头,整个人跟木头似地僵在原地。
林贞贞见状,在直播间笑得格外无辜,还问她:“朱朱,你认识我男朋友吗?”
“他是打电竞的,你要是喜欢,下周他有比赛,我让他给你留张门票好了。”
朱真怒火烧,对着屏幕大叫:“婊/子!滚!”
两方粉丝不明真相,全都被朱真的狰狞吓到。
朱真在直播间怒骂主播林贞贞的事也插针见缝地传遍全网。
一时间,“朱真直播间骂人”“林贞贞被骂婊/子”的词条直奔热搜第一。
直播结束,朱真彻底失联。
万岚找疯了都没找到朱真,只得打给关洁。
关洁也是在出租车上,匆匆点开词条看了几眼。
营销号剪辑过度,全都是骂朱真脾气爆、替林贞贞委屈的,关洁没刷到一个替朱真说话的。
网络世界,向来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凭着一两句话就断章取义,任意审判这个人是好、是坏。
关洁前两天才经历一场大规模的网/暴,对于朱真这场直播事故,完全理解、明白她的心情。
哭到没声了,朱真哑着嗓子说:“西西,我要去找他。”
这次关洁没拦她。
只是走之前,关洁弯腰夺过朱真手里的菜刀搁在鞋柜,说:“别拿刀,小心伤了自己。”
说完,又补充一句:“等我两分钟,我陪你一起。”
朱真流着泪,沉默不语地站在原地等她。
关洁见她还有点理智,没再刺激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包、吉他,关洁一骨碌地丢在门口。
丢完,关洁一身轻地甩上门,上前搂着朱真的肩膀往电梯走。
两人一路出电梯、小区、打车直奔杨竞住处。
路上,朱真脑袋靠在车窗,双手扣紧,面色惨白地盯着窗外。
眼泪一直往下掉,朱真时不时地抬手擦一下。
关洁坐在另一侧,偶尔往朱真身上看一眼。
到目的地,关洁付完钱,跟着朱真下车。
朱真来过无数次,线路早记得滚瓜烂熟。
两人一路绕过花园、一片草坪,转几个弯,走进最里面的一栋楼。
摁下电梯上行键,朱真擦掉眼泪,从包里掏出镜子开始补妆。
像是完成某种仪式,这场补妆,朱真格外认真。
先是散粉,再是眉笔、睫毛膏、眼影,最后是口红。
口红挑了支颜色最艳丽、最有气场的正红色——迪奥999,传说的正宫娘娘色。
关洁尝试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这件事,可看到平日可爱活泼的朱真成了这副样子,她忽然有点难过。
爱情可以塑造一个人,也可以毁掉一个人。
很不幸,朱真是被毁掉的那个。
补完妆,朱真神情恍惚地望着镜子里陌生到自己都认不出的人,苍白无力说:“西西,待会儿不要看。站在走廊等我,别进去,我不想你看见……那么疯癫的我。不然以后,我再也没办法从容面对你了。”
关洁吸了口气,扭头盯着浑身散发着死寂的朱真,点头答应:“好,我不进去。”
滴的一声——
电梯门缓缓打开,朱真绝望地闭了闭眼,提着包,动作沉重地迈出腿。
关洁也跟着走出电梯。
—
砰、砰、砰……哐、哐、哐……嘭、嘭、嘭……
屋里不间断地传出重物倒地声、花瓶破裂声、玻璃破碎声……
关洁站在走廊转角,上半身抵在墙壁,单脚垫起脚尖,仰头,阖着单眼皮静静听着屋里噼里啪啦的动静。
片刻,关洁睁开眼,双手搜了搜衣兜,从左右口袋里翻出打火机、烟盒。
捏住烟盒底端,关洁轻轻抖出一根,低头,张嘴咬出烟。
舌尖咬住烟嘴滚动一圈,关洁大拇指轻微用力摁下打火机盖,抬手捧住迎风到处窜的火苗,关洁弓腰凑近火苗,一点一点点燃烟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