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重活一次,天道会可怜他前功尽弃,将这几百年缩减到几十年吗?
做梦去吧!
云应舟只想仰天长啸。他这重生除了将枯燥修炼的痛苦翻倍,还能有什么益处?眼看要是能顺利渡劫,他现在已经成了散仙,据说那是彻底脱胎换骨的巨大境界变化,此后天下哪里都能去得、除了几个更早成仙的老怪以外再无畏惧,终于能摆脱被人类修士追着揪尾巴的噩梦——结果他又回来了!又要从最悲惨的时候重新来过!这不是耍妖玩吗?
甚至还有一种想一想都要毛骨悚然的可能:要是他再修炼上去、再渡劫,然后在渡劫时,再遇到和上次一样的事情……再这么重复一次,他估计也不梦想修仙了,睁开眼睛就往这水潭里一跳淹死自己算了,只求结束这种折磨。
云应舟打了个哆嗦。这种恐怖的可能性如电光劈进脑海,一下子将他此前满心充斥的怨念驱散得一干二净。水潭边的小白猫绷起身子,终于意识到了重生后最关键的问题:不是得重新修炼,而是他如果这辈子还不想放弃修仙,就必须先搞清楚那是什么情况、杜绝它再度发生!
那时候发生的事情……
云应舟想起了那道通天彻地的耀眼金光、金光中铺开的天阶,还有那立在天阶下方的灰衣人影。说来也怪,此前他就算明白自己渡劫失败重生了,对那时的场景却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比起反思失败,更关注的却是“修为倒退”的现状。直到回忆起那人影的瞬间,仿佛一个契机的开启,他的脑袋才猛地剧痛起来,一段记忆如被强行挤压着、硬生生挤进了他的脑海中!
灵智刚开,如今神魂还十分脆弱的妖兽低低哀叫了一声,险些抓不稳从石头上滑进水里。在云应舟耳边,仿佛有个格外平淡、漠然却又像饱含着嘲讽的声音,轻轻地说道:“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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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穿翠绿衣衫、个头像六七岁孩童的小身影慢吞吞地爬上了山坡。这身影的动作生硬古怪,仿佛关节不会转动,浑身都直僵僵的;仔细一看,那翠绿的衣服是由树叶堆叠而成,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腿脚皮肤也完全就是木头的质地。至于面孔……肩膀上那一团乱草般的东西说是脑袋都勉强,就别难为说什么面孔五官了。
那人影艰难地爬了半天,总算爬到坡顶,看见了不远处水潭边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它又往前走了两步,终于也不耐烦自己缓慢的动作了,将手一抬,树枝般的手臂从肩关节处迅速伸长,眨眼间跨过整片草地的距离,直直戳到了那白影的背后。
正在沉思的云应舟原地蹦了起来!他一声大叫,浑身白毛炸开,不但自己吓得不轻,还把那人影也吓到将手臂往回一缩,险些失去平衡往后仰倒,再原路滚下山坡去。
云应舟自从分神期时分出一道神念、担下警戒外界的任务,已经好久没亲自戒备过了。重生后他力量没了,心态还没转回来,真是一点都没发觉有别的妖类靠近。也多亏这次来者不带恶意,让他没受什么损伤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然还得吃大亏。他扭身落地前已回过神来,迅速往前扑去,一爪子按住了树妖充作手臂戳他的那根枝条。
草木化身的妖族和云应舟这样的走兽不同,它们可以一小部分一小部分慢慢地化形,提前获得一些人形的便利,不过这化形后的模样……前期就有点难以直视了。云应舟连拖带咬,将这手臂都不会打弯的树妖拽到近前,往它“脸”上看了一眼,满心都是:这什么东西?
他此时已经隐约回想起来,自己刚开灵智时,附近确实有一棵树也刚能离开土地活动。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算得上是做了几个月的朋友,直到他怀着对外界好奇,愣头青一样莽撞地走出了山林。此后他不是没回来过,却没再找到这棵树,也可能是他遇见了却没认出来——树妖化形的每个阶段都是不同形状的千奇百怪,实在很妨碍故人相认。后来时间一久,他便逐渐将树妖忘了,重生后回到原处也没想起来,直到刚才那一刻。
云应舟此时口不能言,下意识想道歉,张嘴“喵”了半声,迅速将这柔细软糯的丢人叫声的下半截咽了回去。树妖艰难站稳身子,看起来并不怪他,抖了抖身上枝叶——那件“衣服”是直接从它身上长出来的——便将另一条手臂递到他眼前:枝条末端戳着一颗朱红色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