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契约反推过去。
如果……如果真的是他错怪了它的好意,导致本来可以一起逃出去的计划失败了,那他会好好地道歉的。失败也不会导致浪费这一次传送,不是么?小猫依然可以离开,而且那时候它肯定就愿意走了吧。哪怕要被责怪、被咬被挠、独自留在危险境地中——他也会很开心的。
很可笑吧?期待着失败……
这样想着,他看到传送阵启动的光芒亮了起来。
庄溯尘觉得那光芒明亮得像是烧进了他眼中,烧光了一切思绪。直到——
“喵!!!”
一声堪称凄厉的猫叫让庄溯尘回过神,他眼前一花,刚才还呆若木鸡的小猫已经动了,凶狠地直冲着他猛扑了过来,小不点的身躯倒势若猛虎,像是决心一口咬断他的喉咙。庄溯尘下意识要抬手阻挡,骨折的右臂刚一动弹便是一阵钻心剧痛,他额头渗出冷汗来,咬着牙调整姿势,横过左臂挡在面前。
庄溯尘心中犹疑,动作就有几分迟钝,小猫却像也不知闪避,结结实实地一头撞到他用作阻拦的手臂上,撞得身子一翻,朝地面摔落下去。它身上所剩无几的灵力似乎全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了,庄溯尘手臂震痛入骨,像被木棒狠狠打了一下,险些被冲力带得向后仰倒。没等他稳住身体,小猫摔到地上打了个滚,一爬起来就再度扑向了他。
神念中悄寂无声,小猫一句话都不说,只有一声声尖锐的“喵呜”和压在喉咙里的低沉咆哮,像野兽一样宣泄着愤怒。庄溯尘勉强躲过了几次疯狂的进攻,手上被挠出了几道渗血的伤痕,终于也心头火起,在小猫又一次跃起到半空时不进反退,瞅准时机从侧面撞了过去。
双方现在都没灵力可用了,小猫攻势虽然凶猛,却凌乱毫无章法,加上身体相较起来实在太小太轻,一旦庄溯尘不再一味躲避退让,顿时落入下风。它在半空晕头转向地被撞了出去,庄溯尘合身扑上前,利用体型和体重的优势直接将它压在了身下。经过一番喵呜不停、张牙舞爪的搏斗,总算将只会攻击不晓得逃走的小猫摁住了。
庄溯尘喘着气道:“你……”话才说了一个字,小猫比他想象中更加柔韧的身体在他手掌底下拧转,扭过头狠狠在他手上咬了一口。庄溯尘手上之前被它咬的伤口才过了半天,当然还没愈合,这一下正反四个几乎穿透的小洞变成了八个,又是血流如注——庄溯尘心想:他今天都流了多少血了?怎么身体里的血液还没流光?
腿上反复撕裂过几次的伤口顿时应景地跟着疼了起来。庄溯尘手上使劲,将小猫用力压在地上让它动弹不得,恼火地大喝了一声:“别动了!”
小猫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呜呜”声,像是在威胁,又像是伤心得正在哭泣。猫眼本来就圆溜溜的,它又用力地睁大了眼睛,灰蓝透彻的眼睛里湿漉漉的,居然像人一样涌出了眼泪。庄溯尘愣了一下,怒火像被这泪水一下子浇灭了,沉默了一会,硬邦邦地说:“你说谎算计我,我还没和你算账,你现在这里发什么脾气?”
小猫却不肯说话,又想挣扎,庄溯尘头疼地按着它,用更严厉的语调又说了一次“别动了”。就在话音出口时,庄溯尘感到识海中有什么细微地动了下……仿佛是弓箭离弦后,弓弦上延绵未绝的那一点震动。随即他就感觉手掌下小猫的身体虽然还在发着抖,却真的安静下来,一动不动了。
庄溯尘诧异地稍微放轻了一点力道,确认小猫没再想攻击,才慢慢将手完全放开了。小猫趴伏在草地上,身子微微发颤,像是终于恢复了一点冷静,正努力压抑着自己。
——但它眼中的情绪却更激烈了!
狂怒到极点,甚至于带上了一点绝望的意味。
这种情绪和行为的反差让庄溯尘心中微微一动。难道是那个契约……他这么想着,便在识海中清晰地感觉到了那根“弦”的存在——它又仿佛是一根丝线,顺着一种隐约可以察觉出来的微妙联系,往小猫那里一直延伸了过去。
庄溯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再做些什么,进一步验证他的猜测。但小猫流露出来的痛苦让他在停顿了一会之后,鬼使神差地就试着将那根“丝线”抽了回来。在那种联系的感觉消失的下一刻,小猫瞬间暴起,恶狠狠地给了庄溯尘一爪子。
这一下挠在了庄溯尘手臂上,利爪轻易划开袖管,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皮开肉绽的伤痕。小猫紧接着还想张口咬他,庄溯尘一时不慎就吃了亏,却感觉那锋利的牙尖在触到他的皮肤后,还没来得及咬下去就突然失去了力道。
这回庄溯尘终于在小猫滑下去的时候把它接住了,单手勉强稳住了没再把它摔出去。小猫耷拉着脑袋,四肢和尾巴也无力地垂落了下来,庄溯尘心里一紧,将它小心地放到地下,在软软的绒毛覆盖的腹部和胸口摸来摸去,半天都没找到心跳——幸好体温还是暖的。过了一会,庄溯尘心道自己真是傻了,再去试探小猫的鼻息,这才松了口气。
小猫只是昏过去了。
周围终于恢复了安静,刚才被空间波动驱赶开的鬼气薄雾又开始缓缓地汇聚。庄溯尘原地坐了一会,渐渐涌上来一股身心俱疲的感觉。但他只稍微休息了一会,就把小猫又抱进怀里,从地上站起身,大概分辨了一下自己身在何处。
幸运的是,庄溯尘发觉这个地方他以前好像来过,而且和村里的距离不算特别远。他存下了一点危机感,判断出返回村子的大致方向,然后就拖着疲惫疼痛又沉重的身体,离开空地慢慢地往森林里走去。
虽然森林里也有危险……庄溯尘觉得,说不定那个传送阵什么时候会暴露,还是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为好。
太阳快落山了。残阳如血,却是一种灰暗得让人很不舒服的血色。庄溯尘走得很慢、很吃力,他消耗太多,浑身早就没力气了,此刻已经纯粹是在靠毅力强撑着。走进树林之后,周围光线变得愈发昏暗。想起之前那些混乱和惊险,居然只是在不到一天里发生的事情……直有种荒诞不真切的感觉。
庄溯尘爬过一道爬藤纵横的山坡,实在没力气了,停下来准备缓口气。他低头看了眼睡在臂弯里的小猫,小猫蜷缩着身子,耳朵微微朝后贴向脑袋,过一会就轻轻抖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在做着什么梦。它的尾巴垂在他手臂外侧,浑身软绵绵的,乖乖地睡着,在他怀里像是几乎没有重量、温软呼吸着的一小团热气。
即使猜到了那个契约对于接受它印入识海的一方,哪怕不会影响到思维,也会有镇压或者命令行动之类的作用,而按照小猫骗他的过程,此刻处于这种被控制位置的就会是他,庄溯尘却没办法再生气了,甚至都升不起一点对小猫这样自作自受的嘲讽。
反而是一种蛮不讲理的愧疚击中了他,让他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庄溯尘站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蹒跚着往前挪动。走出不远,在不久就要完全黑下去的光线中,侧面一棵像是被剑气斜斜斩断、断口还十分新鲜的树木却吸引了庄溯尘的注意。
片刻后,庄溯尘在一丛被压倒的灌木中发现了浑身是血的那个小玄山修士。涂青崖似乎是在御剑飞行的途中脱力坠落的,比起庄溯尘掉进秘境前看到他反击求生的那一幕,他身上又多了几处狰狞的伤口,白衣彻底被鲜血染透了。
庄溯尘试了试他颈侧的脉搏,指尖感觉到极微弱的意味生命的跳动。他缓缓扫视过涂青崖身上恐怖的伤势、他腰侧的玉佩绸袋,和掉落在不远处那柄黯淡的飞剑;过了一会,他将昏睡的小猫放在了重伤昏迷的涂青崖身边,开始拉扯、分离周围的灌木和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