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忽而陷入片刻死寂,似思考,似狐疑,良久之后才听得似笑非笑的疑问传来:“我愿为阁下修缮宝物,不知阁下愿意付我报酬几何?”
她捏了捏手中女修赠与的玉石,心道不知此物值几钱,还未出口便听对方迫不及待地示意:“金银玉石我聚宝斋并不缺,人情修为也非我看中的,不若如此……我替阁下修缮宝物,阁下以阳寿相换如何?”
“阳寿……”万言疏的目光微微一顿。
“于凡人而言,世间最珍贵的之物,一则光阴,二则信仰。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信仰的影子,便拿你的阳寿来换……不过我聚宝斋也绝非不懂规矩赶尽杀绝之人,自然不会随手将阳寿取尽……”
“好,我答应你。”
女子斩钉截铁的回答令对方话语忽而一哽,许是没料到她竟如此直白坦率,对方隐隐多了些顾虑:“你不后悔?若是阳寿尽了,一介凡人便只能入轮回……”
“若你能将此物修好,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对方默了片刻,旋即似笑非笑地轻叹一声:“看来此物对你果真很重要,十三姑娘在此稍歇片刻,我这就为姑娘妥善修缮……”
话音落下,只见适才缓缓打开的院落朱门处,不疾不徐地走出一道娇俏的人影,来人一身鲜亮的红色罗裙,双丫髻衬得她肤若凝脂、神态可爱,只是自她出院落之际,便一直低垂着脑袋不曾抬起头来。罗裙姑娘不动声色地缓步至万言疏跟前,缓缓抬起苍白的双手高举过头顶,一派恭敬如斯。
万言疏心下了然,犹豫片刻后将画卷小心翼翼地搁在了罗裙姑娘摊开的双手之上。来人接过画卷,面不改色地屈膝行了一礼,旋即折回院落处。
若说不怀疑是假的,在她交出门神画的当即,万言疏心下便生出了几分后悔。
她不知鬼市的底细,不知聚宝斋的底细,亦不知眼前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之人的底细,她怎能轻易将画卷交出去……可她没有办法,除了信任,除了等待,她竟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她从未像今日这般觉得自己渺小和无能。
万言疏立在积雪之中,脚下因天色放晴而透出的光亮甚至于刺眼,掌心不知为何有些湿润,似是因紧张渗出的薄汗。
梁叶……你究竟在哪儿……
她便那般立着,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双腿发胀,目露疲惫,那双漆黑的瞳仁依旧不曾挪开院落分毫,好似这么盯着,那人便一定会出现。
“为何这般执着……”梁叶喃喃地嘀咕一声,她立在不远处的角落中,将适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若是愿意,她随时可以出现,无需聚宝斋插手。可忆起方才涂遇青所言,她不得不细细思忖将来是否应当继续留她随自己突破心障。
梁叶抬眼看去,目光透过院落围墙,轻而易举便看清了内里的模样。院落内看似简陋朴素的屋子下,却层层叠叠布满了数不清的密室,或搁置丹炉,或摆放书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黑袍人正捧着适才得来的门神画细细打量,梁叶不知对方能否看见画上之物,可见其神情如此着迷,便知此人只怕不好应对。
万言疏等了不知多久,才见院门再次打开,身着罗裙的姑娘手捧画卷,不紧不慢地向她踱来,万言疏却是看直了眼。
“如何……”
“此物已修缮妥当,还请十三姑娘验验。”
她忽而紧张得口舌干燥,良久才接过对方递来的画卷,微微颤动的双眸溢满了惊喜和慌乱。
不远处的梁叶却是下意识蹙紧了眉心——那是假的!她亲眼所见院中黑袍人仿造了虚假画卷令其送出,是假的!
她脸色微变,正要上前阻拦,彼时的万言疏已然当众打开了门神画。
伴着画卷徐徐展开,敬重却又极力克制喜悦的目光小心翼翼落在了画上手持□□的女将上,苍白细瘦的指尖轻轻拂过画上的每一处细节,万言疏深吸了口气,竟不自觉勾起唇角笑得贪恋。
她细细凝视着画卷,不愿放过一分一毫,惊喜的目光掠过女将完好无暇的肌肤时微微一顿,刹那间,脸上的笑容便如潮水般褪了个干净。
她脸色骤然僵住,抬眼望去时,罗裙姑娘依旧保持着双手奉上的恭敬姿态。万言疏无声无息地卷起手中画卷,忽而退后了半步。
“可有何不妥?”问话之时,罗裙姑娘依旧垂着脑袋,目光不知注视着何处。
“没有不妥……”
她隐约察觉了周围弥漫出的杀气,又退后了半步。
“既无不妥,姑娘收好,顺便将酬劳奉上。”话音落下,罗裙姑娘终于抬起了头,一双澄澈得不然分毫世俗尘埃的眼睛,此刻直勾勾盯着她,多了些渗人。
果真被骗了。
她难得愿意弃恶从善、相信旁人,却再一次被骗……
心中极大的落差和不甘令她紧咬牙关,连笑容也溢满了森森的愤恨。
梁叶正好奇她是如何看出手中画卷是假,下一秒,便见罗裙女子手中多了一样宝器,乃是取人阳寿之用。此刻她万万不可再继续躲着,当即指尖轻点,神力卷起的风雪骤然击倒了罗裙女子手中的宝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