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多虑了,我很喜欢,只是看到这琴难免有些想念祖母。”她轻叹一声,手却情不自禁轻轻抚过那琴弦。
贺承悦看见她暗自伤神,很是不忍。凑过去抱住她,脑袋还往她身上蹭蹭。
“柔姐姐还会弹琴呢,可以弹给阿悦听吗?旁人弹的阿悦都不想听,阿悦只想听柔姐姐弹的。”
顾芷柔知道这小丫头是好心,不想叫她失望,坐下来试着琴。
到底是有些天赋又苦心钻研数年,除却有些手生之外,并没别的不好的。
“我已近三年未曾弹过琴,若是待会儿弹错了,阿悦别笑话表姐。”顾芷柔朝着贺承悦勾唇笑笑。
她抬手弹奏,挥指便是一曲《关山月》,琴音婉转,吸引了附近画舫众人的目光。一曲罢,竟有艘画舫靠近邀那弹奏之人去船上一叙。
传话的那个丫鬟隔着距离说,那艘画舫是古琴大家宁月的,她此次应人之邀到宁江上奏琴,听到顾芷柔的琴音,觉得很是精妙,故想请她过去一论琴艺。
那大家远远站在画舫船头朝着贺家众人颌首,三兄妹见了以礼回之。
“柔姐姐,是宁月大家呀!寻常人想请她教上一课,都是难的,她主动相邀,定是你弹奏得十分好。”小丫头同她说话,眼睛里满是崇拜。”
既然人家古琴大家诚心相邀,她也很喜欢琴,断没有不去的道理。
待两艘船靠近,那边的人搭来块木板,她与小婉便过去了。
她们跟着原先那个传话的侍女到了舱门,可那丫鬟却发话了,“主人说了,姑娘一人进去,我与姑娘的丫鬟就守在门口。”
开了门,顾芷柔看见房间里就只有那大家一人,朝着满脸担心的小婉点点头,转身进门去了。
待走近了些,看清了大家的轮廓,顾芷柔竟觉得有些熟悉。
她到她跟前,福福身子行了个礼,站直了望到那人的脸时,却惊得说不出话来,待愣怔了片刻后,“月师父,怎么是你?”
三年前,祖母去世,她从前的师父,就是眼前这位宁月大家,为了情郎离开盛京,与她辞别之时,并未曾提及去了何处,她也无处寻她。
“我方才一听,便知道是你。以前年少时,你便喜欢《关山月》,今天弹却有些不应景,你就是这样,从来只问自己喜不喜欢。还有你弹尾音时总喜欢轻轻一抹,如今仍未改掉,琴技可是生疏了许多。”
宁月坐在几案旁,眼角蕴着泪,眉目浅笑地望着顾芷柔。这为大家长得虽不算绝色,可周身的气质却勾人心弦。
“祖母走后,我便再没有碰过琴。”顾芷柔眼眶里也饱含泪水,却低下头心虚不已。
“学了那么久,又那么喜欢的东西,如何能轻易舍弃。”宁月说这话时,眼睛往一旁瞥了一下。
她身后的暗帘里,走出来位公子,正是那位谢行之谢公子。顾芷柔不解,师父为何会帮着这人。
“他来找我帮忙时,我本不打算答应的,一来我不知道你也在江州,想来见见你,二来我怕你往后记起来……他同你有些话说,我先去隔壁,你不用怕,有什么事便唤我,他断不会冒犯你的。”
她的话说到一半,顾芷柔不得不想其中的深意。自己能想起什么来?自己忘了什么吗?
宁月说着从暗门去了隔壁,她也记得前世的事,自然是知道这位二皇子不会害阿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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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月记得,上一世,二皇子平定了边境祸乱。
回到盛京城中时,阿柔已被灌下鸩酒。那时她们师徒已相遇……
太子妃请自家三妹妹在东宫小住。一来为牵制萧珩;二来太子对阿柔有意,想要封她为良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既能让太子觉得她淑贤,又能放心些。
太子从顾梓诚口中得知她曾当过顾芷柔的琴艺师父,花了重金请她入东宫,只为搏佳人一笑。
便是于那宫宴之下,师徒两人重逢相认。
那日顾芷柔喜不自胜,求了太子留她宿于宫中,两人秉烛夜谈。做了六年的师徒,又久别重逢,顾芷柔将她与二皇子萧珩和太子萧琰之间的纠葛都同她说了。
后来没过多久,她便于宫外的乐坊听说顾三姑娘殁于东宫。她花了重金打探却无果,可顾二姑娘给自己亲妹妹灌下鸩酒的事,终是纸包不住火传出宫来。
她还听说太子暴怒,想要废了顾二姑娘的太子妃位,但终是被皇后阻止。
后来萧珩从边关回来,得到的消息却是顾三姑娘与太子有染,愧对自家姐姐,自裁于东宫。
于是,那位平定边境祸乱、杀伐果断的二皇子终日于闹市醉酒,还差点被太子派来的死士暗杀。
知他是自己宝贝徒儿的心上人,她还是蹚了这趟浑水儿,将他救下。
待他醒了之后,再将顾芷柔的真实死因对他和盘托出——太子觊觎,几番纠缠,她没办法出宫,她那位心狠手辣的姐姐怕被她动摇了地位,痛下杀手。
后,萧珩设计灭了东宫众人,亲手取下太子和太子妃头颅,为她雪恨。他本可以干干净净登上皇位,而不是落下弑兄的恶名。
再后来他登基为帝,一生未娶,扶了个皇姓宗室里的孩子做储君。
他对阿柔的深情,她看在眼里,他断然不会伤害她。
她记得萧珩找上她时,说的是知道她是顾芷柔的师父,她从前隐姓埋名,连顾芷柔都不知道她叫宁月。
他知道,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同她一样——也有上一世的记忆。
知他对阿柔的深情,也知上一世的阿柔对他的情意,这个忙她自然是愿意帮的。
她只怕,顾芷柔同她一样,与自己惺惺相惜的爱人天各一方,徒留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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