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书铺对面是间很火的香粉铺子,人流都去了那处,就显得书铺很是空寂,颜妤走进去。
“瑟瑟你在看什么?”李氏选了几样胭脂,转头见女儿心不在焉问道。
颜琴瑟收回视线,不确定道:“娘……我好像看到姐姐了。”
李氏风韵犹存的面容一僵,而后不高兴道:“怎么可能,从宫里回来的可只有你父亲一个人,她多半……”比了个抹脖子上动作。
颜琴瑟想到刚刚的惊鸿一瞥,心下总是不放心,“娘你去问问干外祖吧,没听到她的死讯我总是不放心。”
“好,回去我就写信给干爹写信问问。”李氏摸摸女儿清丽的小脸,“虽然踢掉了她这颗绊脚石,却也连累老爷被免官,回头让干爹找机会在陛下面前多美言几句好官复原职。”
她拿起一盒口脂,“你帮娘看看这盒颜色如何,你父亲最近心情不好,我打扮得体他见了也高兴……”
颜妤不知附近有人认出她来,进了书铺,里面只有一个小二在,热情地招呼:“小姐需要什么话本?我们这里的话本都是刚上的,新出了好几本新颖题材……”
颜妤扫视一圈,地方不大尽收眼底,客气道:“可有《正雍通史》?”
一听书名小二转身从货架上取来厚厚一本,又拿起另外一本建议道:“《正雍通史》太过冗长,小姐若是看不下去还有《说文雍史》,相较之下更为通俗易懂,小姐若是喜欢史书,我们还有很多记录从开国至今的正史野史,都卖得不错。”
颜妤点头,“都包起来吧。”
小二喜上眉梢,包书的动作都雀跃几分。
颜妤很干脆地付了账,书被麻绳捆成一捆用手指勾着,提着出了书铺。
正巧对面一对母女也买了脂粉出来,三面相对,颜妤缓缓勾起一抹笑来。
“颜大人被罢官免职,夫人却有心思带着女儿买脂粉,你们的感情可真是‘琴瑟和鸣’。”
李氏带着责怪道:“你还好意思提,若不是因为你,老爷怎么会被免官!”
“呦,这是怪到我身上了?陛下圣旨说的清清楚楚是他不分是非脑子愚钝才被免官,说白了就是冤枉好人,再说了,”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母女二人,“有些话摆台面上说就没意思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心里没点数吗?我娘当初怎么就没你这么多事,果然娶妻娶贤,娶个祸害进门,可真是家宅不宁。”
颜妤想着如果她出门前给自己算一卦,卦象一定是不宜出行,命犯小人。
颜琴瑟扶着气得发抖的母亲,泪眼婆娑,“姐姐是在怪我们吗?自我娘嫁过来姐姐便不愿与我们亲近,不予好脸色,我知姐姐是怕受父亲冷落,可娘与父亲真心相爱,我对父亲亦是孺慕之情,姐姐都有那么多了,为何不肯分享给妹妹一些?”
一番话说的,若不是颜妤知道内情,都觉得她是个拆散别人家庭见不得别人好的刻薄人。
“我说颜和鸣啊……”
颜琴瑟一梗,笑容难看,“父亲为我取名‘颜琴瑟’!”
“哦,颜琵琶啊……”颜妤淡定。
白莲继妹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抓狂道:“我叫‘颜琴瑟’!”
“好的,颜萧瑟,你说我不愿分享,可你觉得我有什么,生母早逝生父忽视,倒霉再摊上你们这对继母继妹?”她眼带嫌弃,“就算我拥有许多,凭什么合该分享给你?”
“你能讨得颜启恩欢心,那是因为我不稀罕去争,抢东西抢顺手了,别人吐出来的是不是特别香?”颜妤头一次在人前露出自己的锋芒,为了原主。
自古热闹从不缺人凑,这边有冲突,不少人围过来看热闹。
母女俩可怜兮兮互相搀扶着,想要引得路人同情,看起来就很像被颜妤欺负的小可怜。
只可惜因为颜妤的气质太过特别,目光清正,让人觉得欺压这件事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
“装柔弱扮可怜,一朵老白莲一朵小白莲。”颜妤怼了她们一通,好心提醒李氏,“我观你面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看你皱纹又多了不少,你可要多保养,我还想多怼你几次呢。”
说完神清气爽地走了,留下李氏颜琴瑟二人在原地气得咬牙切齿。
回了私宅,颜妤便翻开起《通史》,主攻太宗皇帝这一段历史,务必正史野史熟记于心,来日稍加润色编……说给顺帝听。
“太宗皇帝少伶仃……兴农业修水利,御东征收高丽,推科举废世族……太康十八年无嗣,选宗室子继位教之,后崩,民怆,后人感之,以帝为师。”
哇~颜妤翻完这些书,不得不佩服起太宗皇帝,人家走的基建强国道路,没孩子,最后还从宗室里挑了个孩子当太子,不仅得民心,后来的皇帝个个都是他的脑残粉。
瞧人家这人格魅力,她都有点脑残了。
想想太宗皇帝在位时孤身一人后宫虚设,身边干净的不行,她对顺帝说的那些瞎话,怎么有种玷污了正直老干部的既视感。
李氏沉着脸带着女儿回了颜府,问下人:“老爷在何处?”
下人答:“老爷在书房,”顿了下道:“心情不好喝了点酒。”
李氏眼底闪过鄙夷,而后整理妆容,温婉道:“我去给老爷送碗醒酒汤。”
“娘,你要父亲替我报仇!”颜琴瑟万分委屈,“她怎么还能活得好好的!”
李氏端着厨房送来的醒酒汤,推开书房门,酸臭的酒气扑面而来让她眉头一皱,而后担忧地上前,将托盘放在桌上。
“老爷这是怎么了,喝酒伤身啊。”
颜启恩见是妻子,愁闷的表情有所缓和,放下酒壶,“出门逛得怎么样?”
李氏不自然了一瞬而后温柔地笑道:“……自然是开心的。”
“哦,是吗?”颜启恩听出她的隐瞒,浑浊的眼底不知在想什么。
李氏眸中闪过挣扎,试探提道:“我今日出门见到妤姐儿了……”
空气一下凝固起来,好半晌她才听到一声“哦。”
李氏手心微微起了冷汗,“那日老爷跟妤姐儿一起……只有老爷一个人回来,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颜父接话,闷头灌下一口酒。
“没什么,妤姐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氏僵笑。
颜父拎了拎空酒壶,扔到一边,将额上的碎发捋后去,突然起了谈话的兴致,“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
“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李氏笑得一脸温婉满足。
是啊,好到明知她做了什么,依旧把亲女推出去,皇帝罢了他的官职,明显是对自己后宅不宁的不满进而对他这个人失望透顶。
他认真看着自己的妻子,突然道:“你还像以前一样好看,就跟我们初见时那般。”
李氏一愣,而后嗔道:“都是老太太的年纪了,哪还能跟年轻时候比。”
他凑近,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脂粉味儿。
丈夫仕途不顺,妻子却还有功夫梳妆打扮。
他寒了心,忽然疲惫下来,“出去吧。”
李氏心有不安,柔弱道:“老爷……”
颜启恩听到她如平日一般温声唤他,突然掀翻托盘,双目猩红,如吃人的魔鬼。
“我说出去!给我滚出去!”瓷片碎了一地,砚台镇纸全都扔到地上。
李氏吓得连滚带爬地出来,守在门口的婢女围过来惊呼一声。
“夫人你的脸……”
脸怎么了?
李氏惊魂未定,这才感觉额头火辣辣地疼,小心地摸上去,一手鲜红。
“快去请大夫!”
嘈杂的人声中,李氏怔怔看着指尖的血迹,耳边只剩“血光之灾”这四个字。
“妖孽,妖孽啊……”李氏目光呆滞,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