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常山扯过徒弟身旁的背篓赶紧翻开了看,最上面是一个乌漆嘛黑的坛子,这里面总不会是他在皇帝老儿宴席上喝过的葡萄酒吧?
他见过的葡萄酒用什么装来着?明黄小巧的酒壶,透明精致的玻璃杯。
心中这样想着,手中的动作却不停。坛子上盖子打开来,果然。不用喝他就知道,这里面就是他曾经喝过的葡萄酒,甚至比他当初喝过的还香醇。
“好徒弟,快说,这酒是从哪里来的。”万常山急忙站起来找酒杯,可这是书房,哪里来的酒杯。
忍不住提起坛子灌了一大口。
万月生看到了,忍不住抱怨道,“爹,你怎么这样。人家还想让军师尝尝呢,你怎么能就着坛子喝,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究的人。再说了人家还没喝够呢。”
万常山喝了一大口后,长呼一口气,果然比印象中更甜美。
“臭丫头,还嫌弃你老爹来了。想当初,你娘去世的早,还不是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
父女二人抬着杠,秦志远悄悄退了出来,叫了身边的副将来,让他派人将文姜调查一番。
“对了,上次她在怀河镇遇袭的事你也派人跟进下,看背后对她下杀手的人是谁。”秦志远吩咐道。
副将领命而去。
希望这位苗姑娘只是有奇遇才有这么多本事,否则......
想起今天不小心碰到的的那只冰凉的小手,秦志远心头一丝莫名的情绪划过。
年后作坊里忙忙碌碌,生产出的柠檬皂要供货给怀河镇孟家的千颜阁和怀河镇周边的小商户。
作坊里现在每个月生产的量文姜控制在两万块左右,基本上每个月都没剩。
这天作坊休息,苗家大嫂来找她,“她小姑,我要给你说个事。”苗大嫂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
“大嫂,什么事啊。”文姜笑着问。
“那个,我是来给家里人请假的。咱爹说现在山上雪都化了,可以去山上砍木头了。家里的房子要盖起来了。”过年的时候文姜已经把许诺的一百两银子给苗家送了过去,苗家众人都很高兴。
“好事啊,请假的事我准了。现在作坊也忙得过来,三位嫂子和三个哥哥都先回家忙盖房子的事吧,让金柱银柱立柱几个小子也回去帮忙。”文姜大方的说。
“哎呦,她小姑,这可不行。作坊里一下走这么多人怎么能行。我跟你大哥商量过了,也跟你二哥三哥说了,我们三家轮流请假。至于那几个臭小子,还是让他们在作坊里上工,他们回去也帮不了太多忙。”
处了这么久,苗大嫂知道自家小姑仗义又大气,所以来之前苗家众人就商量过了,绝对不能因为自家盖房子耽误了作坊里的事。
大家决定多请一些村里人来帮忙,管饭,给钱。苗家除了苗家爹娘,再每天出两个人看着就行,一个管着吃喝,一个看着干活。
苗家的房子也不讲究什么风水啊精致什么的,只要够大够结实就行,这些村里人都做的来。
文姜听了有几分感慨,这苗家人近来怎么越看越顺眼呢。她当初回家她大嫂二嫂冷嘲热讽,她娘掉眼泪,似乎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小姑你是不知道,也不知道从过年哪一天开始的,来登门提亲的人是不断啊,不说金柱银柱金花银花几个大点的,连秀花立柱这几个小的都有人看上喽。不过我想着先把房子盖起来,咱底气也足点,到时候给你侄子侄女们好好挑个能干的,贤惠的。”
苗家大嫂说到这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发愁她的金柱是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今年就在发愁这么多上门提亲的,她可怎么办才好。
送走了苗家大嫂,文姜也拿出了笔墨开始筹划起来。
给自己和长寿盖大宅子的事可以往后放放,但是这学堂可实在该提上日程了。
等苗家的宅子盖完了,正好把人直接请过来盖学堂。
学堂的地址她已经选好了,离着她的作坊有一段距离,可以互不打扰。
学堂的样式她也想好了,就盖成两进四合院的样子。四周是教室,中间一个大大的院子,课间休息的时候孩子们可以在院子里尽情玩耍。
其中一进是孩童们专用,另一间对外开放,所有苗家沟的人都可以免费来认字。
这是正儿八经的古代,像李奉文仅仅考上了童生,走到哪里都被人尊称一声李老爷,可见在农村能读书识字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
别看苗家村两千多人,据她了解,这中间识字的不超过十人,能写会算的更是少之又少。
苗家沟甚至大苗山里以及周边的这些村子就是她招工的后备力量啊,提高后备军的文化素养势在必行。
当然了文姜盖学堂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她家长寿目前还是失学儿童呢,还是大龄失学儿童。
过了年长寿都十岁了,虽然这半年来跟着她熟背了百家姓,三字经,甚至夫子都开始教他背论语。但是文姜对科举实在没什么了解。
俗话说术业有专攻,还是要给长寿找一名有经验的老师啊。
不过学堂好建,好的老师去哪里找呢。
大良朝跟上辈子的唐宋元明清差不多,都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如果长寿不喜欢读书还罢了,可是他明明很喜欢,甚至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她可不能耽误了孩子。
跟上辈子众多家长们一样,文姜也有在四处打听哪里有名师。
怀河镇倒是听说有两家学堂师资不错,可太远了啊,长寿那孩子又敏感,她不可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就离开他。
所以只能先找到名师,再想办法把名师请进他们山路十八弯的苗家沟来。
头痛。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先把学堂好好盖起来。不是有句话叫种得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嘛。
对了,她家那失学儿童,这几天似乎有心事,不大高兴。
“长寿,过来,娘找你有事。”文姜冲着儿子的房间喊道。
长寿很快过来了,有点无精打采。
“十六从你奶奶家回来后娘看你一直有点不高兴,怎么了,跟娘说说。”十五之前长寿带着给李家人的礼物去了李家村过十五,李家人不应该欢欢喜喜招待他么,毕竟这孩子连今年整年的零花钱都搭进去了,带的礼物可不轻。
“娘亲,妹妹不喜欢我给她买的梅花赞,她扔了。”当然后来长寿又去捡了回来,娘亲说了,钱是用来花的,不是用来浪费的。这梅花簪子将近一两银子呢,可以买好几百斤的糙米了。
长寿到了李家见过李家人后,便兴冲冲的把给他们的礼物拿了出来。李方氏和李老根很高兴,孙子能这样记挂着他们,二人觉得很欣慰。
把那套笔墨纸砚递给哥哥福寿,福寿瞥了瞥嘴,随手接了过去,扔在了一边的桌子上。
切,炫耀啥,以前你都是捡着我用秃的笔杆子。
不过在李方氏和李老根的注视下,还是不情愿的跟长寿道了谢。
事情进行到这里虽然不如预期,但也勉强算过得去。
变故发生在长寿拿出那跟梅花簪的时候,荷花立马变了脸色。
长寿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开心的把梅花簪递给妹妹。大房姐妹有的,他的妹妹也要有。
没想到荷花啪的打掉了长寿伸过去的手,梅花簪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在场的人都很懵,李方氏怒喝道,“荷花,你在干什么。”
荷花不搭理她,冲着长寿吼道:“你是不是知道了,是不是李红梅告诉你的?”
长寿很无措,“我知道什么,红梅堂姐告诉我什么?”
“你撒谎,你肯定知道了,你买来一支一模一样的梅花簪专程来羞辱我的是不是?你跟李红梅一样都不是好东西。”荷花说完,哭着跑了出去。
原来是这样啊。
听完长寿的讲述,文姜摸了摸儿子的头。也真是凑巧,簪子竟然是一样的?
冥冥中自有天意?
既然如此,文姜也没有继续瞒着的必要。
她把李家人当初是如何合伙算计她,要把他过继到长房。再如何由荷花亲自出面指证自己的亲娘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长寿。
长寿听完沉默了好久。
他这是做了什么事?把从娘亲那里得来的钱买了礼物去送给陷害娘亲的所谓的家人?
娘亲经常说他是她的好儿子,他配吗?
他一直以为娘亲是为了不过继他,才跟爹爹和离的。原来他的爷爷奶奶爹爹妹妹对娘亲做了这么可恶的事情。
长寿一时有些不能接受,对自己,对李家人。
文姜抱了抱他没有说话。
她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件事早晚会暴露出来。可是总想着等他再大一点再去知道这些。
李家人再不堪终究是他的亲人,这么小的年纪就要看到亲人最丑陋的一面,任是成年人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来面对。
~~
二月二龙抬头这天,作坊里放了一天假。苗家沟向来有在这天祭司祖先的习惯。当然二月二不是祭司的正经日子,苗家沟之所以保留了这一习俗,听说是因为当初苗家沟的祖先是在这天来到大苗山的。
为了让后代子孙记住当年祖先们从北方一路跋山涉水而来的辛苦,才把这个日子也当成了祭司的一天。
因着文姜这个大作坊的缘故,村里不少人家现在日子都过的不错。所以今年拿来祭司祖宗的食物也比往年丰盛的多,光猪头就给祖宗供上了三头,更不要提从怀河镇买来的各种水果,糕点。
祭司举办的很隆重。
不过跟往年祭司结束时为了抢块大点的猪头肉要打起来的情形不同,今年大家都互相谦让。毕竟过年时文姜除了给作坊里那些工人每人分了二十斤的猪肉,还给当初那些陪着她一起去李家村讨公道的人家每户同样二十斤的猪肉。
所以苗家沟的人这个年肚子里不缺油水,终于捡起了华夏的优良传统,相互谦让。
看着这一幕,文姜心里很欣慰。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不过她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
“承蒙各位乡亲的关照,我苗家的作坊才能越办越红火。今天我在这里宣布,我准备在村里盖一间学堂,所有苗家沟的孩子们,无论男女,无论年龄都可以免费来入读,不用掏一分的束脩。”文姜站在村子中间祭司祖先的台子上高声说道。
其实她本来想把这个事交给苗老爹或者村长的,不过二人拒绝了她,让她自己来做。纵使文姜喜欢低调做人,但是为了作坊的百年大业,也不得不赶鸭子上架。
她的作坊要想走的长远,必须培养一批有文化有能力的管理层。这些人要认识字会算术。
这样的人从哪里来呢?从外面找的话,她不放心。毕竟古代没有专利权,她的制作工艺怕被不知根底的人偷学了去。
倒不是文姜小气,这本来就是她从现代学来的方子,她不可能只想赚尽天下的脂粉钱,不让别人分一杯羹。
这不现实。
可是如果她辛辛苦苦做开发,还没收回投入的本金就被人盗去了方子,她会气死的。
所以人才还是自己培养的好,也不用多么有文化,认识常见字,学会算术,有个两三年也就够了。
她想尽可能的多多培养人才,将来除了最后一道关键工艺,把作坊都交给底下的人管理,她也可以做个甩手掌柜的,享享清福。
当然在村里办一间学堂,也有助于提升她的威望,将来要在村里做点什么也方便些。
所以从哪个方面来讲,她这学堂都是非办不可。
文姜刚在台上宣布完这个消息,底下便很快沸腾了起来。
真的吗?他们苗家沟也要有学堂了?他们苗家沟的孩子也能认字读书了。
“孩子他爹,你快掐我一把,我是不是在做梦。”一位恍恍惚惚的妇人拽着自己的男人说道。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那可不可以多做会儿。
“是真的,是真的,你没在做梦。等学堂盖好,我就把咱家二牛送进去。以后咱家二牛也是读书人了。”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不少人激动的满脸通红。如果文姜不是女子,这时候说不定他们要上前把她举高高了。
不怪苗家沟的百姓这么激动,实在是古代士农工商的思想已经深入每个人的内心。
李奉文一个童生,还没进入科举门槛的人,都可以被叫做李大老爷,在李家村作威作福。
半年前他们苗家沟的人还在为了填饱肚子拼劲全力,这时候村里竟然要有间学堂了。
即便是没有任何头衔的读书人,走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
这让他们怎么能不激动。
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苗大哥了,文姜趁着大家欢呼的功夫赶快溜走了。她还是想做个安静的大佬,以后这种出风头的事情还是交给别人去做吧。
苗大哥按照事先跟文姜商量好的,宣布了学堂的开建时间,并提出给来建学堂的工人们每天三十文的工钱。
村里人拒绝了他的提议。
“大郎,你这是埋汰我们呢。你们苗家出钱给大家伙建学堂,还负担了夫子的束脩。我们也就是出把子力气罢了,哪里来的脸要工钱。你们大家伙说是不是。”村里一位有些威望的老人说道。
其他人纷纷应和,都表示不要工钱。就算那些有私心想拿那工钱的,这时候也不敢吱声了。这些人也知道如果他们这么不懂事,以后甭想在村里混了。
村里人不要工钱也在文姜的意料之中,苗大哥接着说道,
“大家不要工钱就算了,不过这一天三顿饭我们苗家包了,这可不能再推脱了。”
村里人都应了下来。
苗家村长给大家分了工,有负责上山砍木料的,有负责上山砸石料的。当然作坊里的工人还是该干嘛干嘛去,盖学堂的事用不着他们。苗家沟将近两千来人呢。
都说人多力量大,忙碌了大半个月,学堂已经初见雏形。
文姜这边却出了岔子,她还没找到合适的夫子呢。
怀河镇很富裕,读书人也很多,其实找个坐堂的夫子不是多么困难的事。但是找个合心意的夫子却没那么容易。
文姜办的学堂不同于普通的学堂,孩子们读书的目的不是科考,而是要学会认字和算术。
认字的夫子不少,精通术算的却不多。
不过慢慢找呗,急也没用。
骆老板的茶楼里,文姜陪着儿子长寿在听西游记。过年时间闲着没事,文姜已经把西游记写完交给了骆老板,办女户这事上骆老板又是出钱又是出力,文姜很感激。
所以厚着脸皮又做了一回文抄公。她发誓,这真的真的是最后一次。
文姜吃着骆老板让人端来的小点心,喝着清香怡人的茶水,听着说书人在台上抑扬顿挫的讲着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心里美的很,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娘亲,那师傅好糊涂哦,他赶走了大师兄,一会儿妖精来了谁救他。”长寿听的入了迷,眼睛盯着台上都舍不得眨一下。
“嗯啊,儿子你说的对。”文姜心不在此,她胡乱应着,给儿子嘴里塞了一把糕点。
刚才进门的那几个人怎么那眼熟,不会是?
作者有话要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作者汪洙,字德温,宁波人,是北宋年间著名学者。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俗语,出自《管子·牧民》,意思是百姓的粮仓充足,丰衣足食,才能顾及到礼仪,重视荣誉和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