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月十二岁的时候,骆永长还是个靠着祖上余阴糊口有余、但没多少个人建树的画家。
早熟的闻月特别懂事,她很清楚自己吃着人家的、穿着人家的、住着人家的,骆家的钱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画材她都尽可能地挑性价比高的买。
她之所以会奢侈地要画两米一乘三米的巨幅图像,是因为她贪便宜买了一卷特价的画布。
拿到这卷画布之后闻月才明白这卷画布为什么会是特价——用力揉搓画布、折压画布会导致画布表面的涂层裂开。可这卷画布不用闻月用力搓揉、折压,自己就先开裂了。
最致命的是这卷画布还特别吸油。
油画的色彩之所以鲜明亮丽、带有光泽就是因为颜料中富含油分,油分能长久地保持色彩鲜明。一旦画布吸走了过多的油分,画作就会失去原本的油润感,继而看上去发闷发暗。
这样一卷糟糕的画布,用是不好用,直接扔了吧闻月又觉得浪费。就算光是摆着压箱底也能让闻月不断回想起自己贪小便宜的错误。因此一向节俭的闻月带着掩盖自己错误的小心思,决定要一次星用掉这卷画布。
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骆家诚突然开始了他的青春期叛逆。骆家上下被闹得是乌烟瘴气、鸡犬不宁。
舒宝琴天天追着儿子希望他能“改邪归正”,骆永长则是天天生气,摆着张臭脸谁都不待见。
早熟的闻月很懂得看眼色,也很会自己处理自己的事情,不去劳烦大人。可她到底只是个不到十三岁的孩子。
升入人生地不熟的中学给了闻月很大的压力。被同学偷走橡皮、毁掉课本又让闻月不得不一次次地低头向舒宝琴要钱。
幼稚的霸凌不足以让闻月崩溃,但也赶走了所有想接近闻月的学生。在学校里交不到朋友的闻月除了上课回答问题之外没有能够说话的机会。
但闻月也是人,她也是有感情需要和交流需要的。对于感情和交流的渴望使得她在回到骆家后试图与骆永长还有舒宝琴交流。
骆永长和舒宝琴当时正为骆家诚的叛逆烦着呢。
见到似乎有事来找自己的闻月,骆永长永远只会问她是不是她绘画上有什么问题。如果闻月摇头回答没有,他就会说“那就好”,然后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让闻月难以开口浪费他的时间。
舒宝琴对闻月的不喜表现得更直接,毕竟她儿子就是因为闻月才叛逆的。看到闻月来找她,她总是不耐烦地掏出钱包就问:“这次要多少?”
想起那时的事,闻月千头万绪。
她仿佛看见那个憋屈的小姑娘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整张脸皱成一团。指缝里还残留着些许颜料的小手放在身体两侧,一边抖一边捏成两个小拳头。
“‘为什么是裸相’、这个嘛……”
闻月喝了一口热巧克力,这才放下手里的杯子。
“应该是因为、想被人看到吧。”
总是压抑着自我,总是强忍着感情的决堤,到了想要发出呐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连呐喊的方法都忘记了……那个只会用画笔来宣泄自身感情的小姑娘无声地掉着泪珠,抓起铅笔就往画布上宣泄。
“‘看看我!求你们看看我!’、‘我在这里!’、‘不要只是看我的画,也看看我!看看是一个活人的我啊!’……十二岁的我,应该是希望有人能听见我的这一番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