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乖乖坐在我腿上,兴致勃勃观看比赛的直哉,不知何时扯平了嘴角。年幼的孩子,如是喧闹,不断晃动双腿,像是想从我身上跳下来那样。
我顺势后撤,唤出触手给直哉垫脚,将他稳稳地接到地上。而随后赶来的仆从在直哉的示意下,在我与扇之间添了把椅子。宝贵的继承人坐在那里,刚好同时接受我的抚慰以及扇的教导。
孩子的耐性总是短暂。
已然对台下的战斗感到厌倦,直哉便将我的手臂抱进怀里,百无聊赖地跟我撒娇。
“回去吧?回去嘛——”他那口关西腔可爱而稚嫩,叫人心头发软。而随他话语在我胸前乱动的脑袋,也让人痒得想要弯下腰来。在我捧住他漂亮脸蛋前,直哉先一步停下了动作。
“好香喔。”他如是轻声嘀咕,思索了一阵,像觅食的小狗般,好奇地皱起鼻子,以湿润的鼻尖轻蹭我和服前襟的缝隙。
“别闹了。”我从和服衣领处取出手帕,细细擦拭直哉渗出细汗的皮肤。看来他的确很喜欢这个味道,我漂亮的洋娃娃用手扶住我的手腕,贴着那片芳香,眯起了翡翠般的眼眸。
这是我从常夏那里新学的法子。不直接将香水喷在身上,而是把它涂在手帕上,仔细叠起后贴身放进和服的内里。
香味混合了肌肤的气息,被体温加热逐渐扩散,它们沿着皮肤的肌理四处游走,从衣袖飘出后,闻起来柔和又动人。
虽有香气弥漫,却不在手腕、不在后颈,而在胸口深处。真是俏皮、真是迷人,也只有常夏这样细腻的女孩能想出这样的谜语吧?
而且被藏进胸口的香味,倘若能飘进心底深处,那我这样糟糕的人也会变得鲜活芬芳吧?
我觉得很有趣,所以也照着做了一份。
眼见受教者直哉失去了兴致,作为老师的扇也默默收住了声音。当我因直哉任性抬头向他道歉时,发现少年正望着我藏入手帕的前襟发呆。
“小孩罢了。”
扇宽宏大量原谅了直哉的走神,别开脑袋,专注去看赛场的情况。
……
新的挑战者已经登台,没有掌声、没有喝彩,他的背景是一片静默。
以前几场作为参照,养精蓄锐的甚尔摸清了甚一的攻击方式。他在武器架上选了把短匕首,轻巧地跃上擂台。
“请赐教。”
少年扯动破损的唇角。
之后,他以纯粹的力量跨越了扇口中术士与非术士间的鸿沟——
为什么没人躲得开甚一突然凝结的拳头?
因为不够快。
为什么没人击碎甚一突然的进攻?
因为不够有力。
没有咒力自然无法预计,过分强大当然无所畏惧。
胜利绝非不可能,前人的失败只能证明他们还不够格。
少年像山猫般矫健,压低上身躲过捶向胸膛的袭击。对于那些无法避开的拳头,则展现出豹的力量,自上而下挥动匕首,将其一分为二,瞬息间突破了甚一外围那圈“密不透风”的防御。
闪着寒光的匕首直刺甚一喉咙。
太快了,他甚至没来得及聚集第二波咒力。
甚尔的雷霆般的,令甚一神色紧绷,生死攸关激发了他的潜力,甚一下意识动用了全部的实力,在那刻忘记了对手只是个毫无咒力的“普通人”,汹涌的咒力迎向咒具——
“咯。”
劣质的咒具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尽管在甚尔手中锋利好似神兵利器,但仅供队员练习使用的它早在第一次劈开咒力的那瞬生出裂纹。
以碎裂的咒具作为缓冲,甚尔以不可思议的姿势避开了朝面门而来的一击。飞溅的碎片划开他的皮肤,咒力爆炸的旋风在他额角留下了一片擦痕。
最终留在甚尔掌心的只有一把光秃的刀柄,但甚一腰间的武士刀已然出鞘,笔直地指向甚尔的喉咙。
他将以术式为傲的禅院甚一逼得使出了凡人的武器作为自保。
鲜血从甚尔额上滑落,沿着粘腻的触感令这头凶兽眯起了眼睛,他垂眸看向光洁如镜的刀面,倏地发出声轻笑。
“我输了。”少年随手将光秃的刀柄掷向甚一的脚边。
他真的输了么?
青春期的甚尔还在长身体,等他同双胞胎兄弟甚一那般强壮,等他拥有更趁手的咒具,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没有咒力的甚尔是禅院的怪胎——
术士们视他为家族的耻辱,傲慢地对他视之不见。而无术式的男人们,则将他视为兜底,以排挤掩饰自卑,想着只要“没用”的甚尔还在,没有术式的自己便不是最可悲的那个。
但就算再怎么不愿承认,那个时候,少年挑战甚一屹立不倒的身影,还是强硬地刻进在场每人心中。
“晋级。”
将武士刀收回刀鞘,甚一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