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了,别找了。”宋渝坐下喝水,皱眉问,“这个情况,你是不是得跟我解释解释?”
“你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宋沧直接问。
宋渝被他气笑:“你跟我说,你不会放过害思文的人。结果你就是这样的‘不会放过’?我开始还以为你是骗她,玩玩而已,但你不是会在这种事情上乱来的人。在医院里当着思文的面跟我提要求,不能欺负她。你对得起思文!”
她越说越气:“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出事之前还是之后?”
宋沧无心在这个问题上解释。“让思文变成这样的不是她。”他直视宋渝,“你应该向她道歉。整件事情里,只有她是最无辜的,警方的调查结果早就公布,你们为什么一直都不肯信?”
宋渝尖声一笑。她没想到宋沧居然会为路楠错乱到如此程度。
“她无辜?她怎么无辜?!”宋渝一想起躺在病床上的许思文,眼泪就要出来了,“我的孩子专程跑到她的办公室跳楼,她难道就没有一点错吗!”
宋沧狠狠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对宋渝会是可怕的冲击。
“好,我告诉你思文为什么这么做。”宋沧从杨双燕的母亲与肖云声父亲再婚开始说起。
宋渝起初听得不耐烦,得知肖云声带着章棋和梁栩欺凌杨双燕后,她的目光从困惑,渐渐变成吃惊,讲到肖云声认为许思文爱慕杨双燕,并以此胁迫她对杨双燕出手的时候,宋渝失声大喊:“不可能!”
她是不会、也不能承认自己的女儿曾做出这种事的。
对自己最重要的朋友——或者最重要的人掷出酒瓶,在仇敌面前用自己的双手对那个人施加恐怖的侮辱和死亡的威胁,这种事情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
它是一种不可能得到原谅和安慰的摧毁。
和许思文曾经用极端方式伤害过杨双燕相比,两个女孩之间的感情现在成了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思文是被迫的……那个什么声,是他逼迫思文这样做的。”宋渝忙说。
宋渝无法接受许思文曾做过这些事情。同样的,许思文也不能接受自己竟是这样恶劣的人。
她在一切结束后来到故我堂,她想寻求宋沧的帮助。没有任何可以呼救和援助她的对象,父母从一开始就被她剔除在外,她唯一信任的只有宋沧。
然而宋沧不在。
找不到宋沧,许思文彻夜不归家。她在杨双燕家门口外徘徊,试图得到杨双燕的谅解。肖云声撺掇杨双燕去见她,他不知道两个女孩之间说了什么,但结束谈话之后,杨双燕的状态变得更差了。
杨双燕仍旧是靶子。许思文投掷酒瓶的视频成为更重要的胁迫证据,她和章棋、梁栩一样,成为肖云声取乐的棋子。她身边没有任何能帮她的人。
杨双燕在学校崩溃、入院治疗之后,小团体失去了他们之中最重要的靶子。
于是新的靶子产生了。
宋沧在桥洞下听肖云声说这一切的时候,忽然明白为什么梁栩会那么恐惧。为什么是这个不够聪颖也不够精明的女孩子,第一个向旁人呼救——没有了杨双燕,许思文成为取乐的靶子;没有了许思文,下一个靶子就是梁栩。
宋沧清晰地记得,路楠曾说过,在跳下去的前一瞬,许思文说了一句“老师,对不起”。
她在学校里徘徊,在路楠办公室外徘徊,结束了一场痛快的大哭之后,跳上窗台。宋沧直到今日才明白,肖云声逼迫许思文去做这样一件事诬陷路楠,让路楠失去工作、名誉和平静生活;但许思文真正跳下去的时候,她自己也怀着赎罪的心态。
彼时杨双燕已经在许思文的生活里消失。她们断绝了联系,许思文最后看到的杨双燕,是被人带上救护车的样子。没有什么比那一幕更直观地让许思文了解,她也是摧毁杨双燕的力量之一。
甚至,她比肖云声更恶劣。
宋渝听得呆住,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宋沧浑身湿透,在屋子里冷得发抖。小猫溜到他脚下,暖水袋一样依偎着他。
“她……她为什么不跟我说?”宋渝怔怔问,“我是妈妈,我,我……”
她瞬间想起许多事情,懊悔和痛苦石块一样填塞她的喉头。
此时在医院里,护工正给许思文擦脸。她看见少女的眉毛微皱,便放轻了手上的力气。
洗净毛巾擦手时,瘦弱的手指动起来,婴儿一样松松地握住她的拇指。
护工吃惊抬头。床上少女双眼缓慢睁开,无焦距的目光正凝视着苍白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