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手一挥:“开门。”
于是,张管事只好愁眉苦脸敲了门。
待到一个时辰之后,柳四娘怀揣着那薄薄一张契约,做着美梦回了沈家。
她到家是正是傍晚时分,落日余晖照在沈家斑驳的门楣上,似血迹斑斑。
柳四娘看都不看那沈家门楣一眼,她大踏步进了家门,正要坐下池口茶,缓缓兴致,就听外面传来柳洁的嗓音:“大娘子,有个泼皮求见。”
柳四娘略一挑眉:“泼皮?”
柳洁匆匆进了书房,见她满面春光,兴致高昂,便知道她心情一定很好。
柳洁低声道:“是赖三的人。”
柳四娘忙坐直身体,笑意盈盈:“快请,快请。”
柳洁便退了出去,好半晌,她才领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进来。
来者似乎许多日都没好好打理自己,身上又脏又乱,头发都打了结,看起来特别不像样。
他一进来,柳四娘就觉得有些腥臭气扑鼻而来。
她立即皱起眉头,用帕子捂住了嘴,说:“你站那,别动,说说看,有何进展?”
吴德忠低眉顺眼站在门口,心里却止不住冷笑。
他并未故意如何遮掩自己的容貌,大抵因岁月的侵蚀,显得苍老而凋零,也可能是二十年未见,让这位曾经的枕边人,忘却了自己的容貌。
若硬要给柳四娘找个理由,那便是他右脸上有烫伤,遮掩了曾经的干净的面容。
不管如何,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娘子,都已经认不出眼前人了。
倒是也不错。
吴德忠面上殷勤小意,他道:“大娘子,查到了,那丫头在榆树巷还有故事呢。”
他一边说,一边笑得恶心又油滑。
“可了不得哦,我刚才就瞧见了,这会儿正是激烈的时候,大娘子,我这事办得不错吧?”
柳四娘立即直起身体,她此刻本就兴奋异常,压根听不出这话里有何深意,只知道自己又要抓住沈怜雪的把柄,这一次,或许就再也不怕她回来报复自己了。
她问:“哪一户?”
吴德忠咧开嘴,笑容带着谄媚:“大娘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包您满意啊。”
————
柳四娘花了五百文,才从这泼皮手上买到了地址。
她倒是自作聪明,没有叫沈家的其他人,甚至连柳洁这个心腹管家都没带,自己一个人换了一身素净些的袄裙,戴上兜帽便从后门悄然而出。
对于柳四娘来说,她若想要做什么坏事,必定不敢叫旁人知晓,只能她自己先探查清楚,若当真要动手,才会安排柳洁寻赖三出手。
她最是知道汴京这些泼皮。
只要给钱,他们什么事都能做,而且手脚干净,做了必定不会叫人查到头上。
柳四娘想着,很快便拐入榆树巷。
今日的榆树巷比往日都要安静,此时正是傍晚时分,落日已去,银盘未及,天地之间一片混沌。
榆树巷狭窄又逼仄,便显得异常黑暗,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伸手不见五指。
柳四娘一步步往里走,待走到半途时,她又取出那纸条来看。
纸条上是她自己写的歪歪扭扭的地址。
榆树巷一百三十八号。
柳四娘深吸口气,把那枝条塞进腰间,然后便快步往前行去,待来到一百三十八号门前,她才停住。
一百三十八号此时静悄悄的,小院中一点人声都无,甚至没有点灯,无论如何踮脚张望,院墙之内皆是一片死寂。
似乎没有任何人在。
难道已经走了?柳四娘皱起眉头,她下意识把手搭在门上,却听吱呀一声,门扉被她随意便推开了。
柳四娘吓了一跳,但对沈怜雪的厌恶和害怕遮挡住了她全部理智,她深吸口气,然后便屏住呼吸,顺着门缝钻了进去。
她刚一进去才发现,院中并未点灯,而屋舍内的卧房也未有灯,只在明堂里放了一盏煤油灯。
那灯又昏又暗,让人瞧不清屋中情形。
柳四娘借着渐渐爬上半空的银盘,匆匆看了一眼已经全合上的窗楞,见无窗缝给她探看,便只得来到正门前。
柳四娘侧耳倾听,确定里面没有半分声响,这才大胆地推开了门。
她是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什么场景都见过。早年边关战乱,又有灾荒,她一路逃难,亲眼见过人吃人的惨状,从那时起,她就知道只有让自己活下来,才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她已经走到了这里,绝对不能退缩,也不能让沈怜雪把她即将到手的行首之位搅散。
柳四娘一鼓作气推开门扉,她大踏步进入房间内,直接往前走了两步。
就在这时,她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那味道她很熟悉,带着一些甜味,又有着浓重的腥气,熏得人头晕眼花。
柳四娘一下有些晕眩,她定了定心神,才看到这明堂内的椅子倒了。
油灯太过昏暗,她看不清地上的斑驳痕迹,瞧不见椅子上的斑斑血痕,却只能看到东倒西歪的椅子。
柳四娘皱起眉头,这屋子里血腥味太浓,让她毛骨悚然,又不寒而栗。
这里难道刚刚宰杀过猪羊等物?
柳四娘如此想着,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
然而就是这两步,把她引到了侧房门口。
侧房上挂着青花门帘,门帘之后,是一片凄冷的月色。
她害怕了。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害怕过,但那一日沈怜雪回来后,她就又开始做噩梦。
梦里,被她弄死的那些绊脚石们,一个个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满脸血污问她为什么要害自己。
梦里的柳四娘,只会冷笑这嘲讽他们:是你们太蠢太笨太无能。
而现在,柳四娘突然不敢再往里走。
她脑中重新恢复理智,她隐约意识到这宅子有些不对的地方,而刚刚那泼皮的笑容,重新回到她脑海里。
柳四娘心头一跳,她猛地转过身,想要立即离开这间奇怪的宅子。
“啊!”
一张扭曲的看不清面容的脸,突然出现在柳四娘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带着浓重mí • yào的帕子。
在昏迷的那一刻,柳四娘心道:糟糕。
————
柳四娘是被一阵杂草声吵醒的,她动了动眉心,想要伸手按压一下自己抽痛的额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