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很安静。
这是小公主久违地再次在御书房里留宿,虽然他是意识全无时被庆帝抱来的。
他在屋内酣睡,屋外的中堂也只有两个人——庆帝和研秀。
平日在御书房里伺候的小太监一个都没有,连侯公公都不在。
庆帝和研秀在交谈。
准确地说是研秀在汇报,庆帝一边闭着眼睛摆弄着手里的箭头一边在听。
没有加一丝一毫多余的修饰,研秀将小公主这一路上所说所做的一切事无巨细地描述了一遍,说完后低着头,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庆帝也很安静,也一言不发。
就这么安静了很长时间,庆帝忽地睁开了眼睛,对研秀道:“说说你的看法。”
研秀满是疑惑地抬头。
她是庆帝派到小公主身边的人,一直以来她向庆帝汇报的模式都是如此的——将小公主的一切不带感情与偏私地告知庆帝。
这是庆帝第一次询问她的看法。
研秀有些犹豫,开口道:“陛下是指……”
“在你看来,崽崽对我这个做父亲的,是否心有怨怼?”庆帝没有看研秀,目光落手里的箭头上,边摆弄边道。
研秀沉默了半响,才开口道:“小公主并非心存怨怼,我觉得……可能更多的是伤心吧。”
庆帝把玩箭头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即挥了挥手,让研秀退下了。
在床榻上坐了许久,手里的箭头把玩得都快秃了,庆帝终于回神,起身朝卧室走去。
抱着被子的小公主把自己滚成了一个球,小脸红扑扑的,可能因为喝了酒的关系,间或还打了几个小呼噜。
庆帝忍不住就笑了,伸手刮了一下小公主的鼻头。
这是无意识的动作,做完之后庆帝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然后慢慢收敛了笑容。
坐在床榻上看着小公主的睡颜,过了一会儿,有站起来慢悠悠地踱步到了外间中堂,翻出那张叶轻眉的画像,就这么看着,看了许久许久,然后他伸手去想要触目画中女子模糊的脸庞,却又顿住,最后一声叹息,收起了画像。
庆帝想,他终究是要承认,他是畏惧叶轻眉的。
他知道没有叶轻眉,他什么都不是,他甚至整个诚王府未见得能在当年危险诡谲的京都争储fēng • bō里存活下来。
叶轻眉的光彩照得他睁不开眼。
只要她活着一日,他就一日不得安生,一日不得自在。
他杀了她。
可是不管他杀不杀她,不管叶轻眉死了还是活着,她终究在他的生命里留下来太过浓重的刻痕。
他还在把她视为高高在上、光彩照人的叶轻眉。
所以他和叶轻眉的孩子终究不是不同的,和他其他所有的孩子都不同。
那是他和叶轻眉的孩子啊!
他的崽崽……
庆帝不是没有察觉到他自己对崽崽有着近乎扭曲的感情。
一方面他接过叶轻眉的“恶作剧”,用神庙的威胁为借口,着意扭曲崽崽的性别意识,把崽崽养成一个女孩子,完全剔除了他潜在的皇位继承权,另一方面他不自觉地心软,对崽崽极近娇宠之能事。
崽崽和太子、老二都不同,他完全是可以用理智去取舍对待的孩子……只要崽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不存在失控的可能性。
微微眯了下眼,也罢,终究是他欠了崽崽的。
------------------------------
睡了一觉睁眼,感谢他多年练武造就的良好体制,没有什么宿醉头疼之类的毛病,伸了个懒腰爬起来,环顾周围熟悉的环境,小公主已经知道自己做完睡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