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寒之一早奉命亲审陈医士,傍晚时分才回帅帐中复命。
“侯爷,陈医士咬死不招幕后主使,只说是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向汤药中动手脚。”
萧放问:“都用了什么刑?”
“能用的都用过了,再审下去,在下恐他会受不住,特来请示侯爷。”
“倒还是个骨头硬,”萧放闻言冷笑了笑,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不必审了,赐死。”
萧放话落,北歌和白寒之皆是一愣。
白寒之诧异抬头,似乎不确定的询问了句:“侯爷,不审了吗?”
北歌静坐在一旁,她听见萧放的话,亦下意识的侧头看他。
“本侯心中已有答案。”萧放说罢,吩咐白寒之:“悄悄解决掉,不要露了风声。”
白寒之离开后,北歌忍不住开口询问:“侯爷以为…幕后指使之人是谁?”
“你心中是如何想的?”萧放倒未急着回答,反问道。
北歌闻言顿了顿,其实白寒之方才来禀时,她心底便大约有了猜测。
相较于靺鞨,陈医士极有可能是灵后派来的人。陈医士如今既已招罪,他应该清楚,供出幕后指使,他可以少吃许多苦头。可他一介瘦弱医士,宁可扛着一道道刑罚,也要保住幕后之人,很明显是心中有所顾忌。
陈医士是长安人,他所有的亲人都在长安。而靺鞨,他似乎此生都未踏足过。
“妾以为…京中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北歌缓缓开口:“且这些军医都是由宫中派遣来的,灵后……”
“不是她。”萧放打断北歌的话,摇了摇头。
北歌闻言,口中的话一顿,她望着萧放,纤长的睫颤了颤,沉默下来。
萧放先前归京一月有余,那时隐隐有消息传出,说灵后欲给萧放赐婚戚氏女,后因北疆突发的战事被打断。
她今生选择萧放,是因她知道他前世的野心,和他手中的兵权。他是最有实力最有可能替她报仇的。
但方才的一瞬,北歌忽然发觉,她似乎错算了。她痛恨灵后入骨,只恨自己不能即刻手刃她报仇,可萧放与她不同。
萧放虽因陈年旧事同萧家皇室不睦,却不代表与戚氏不睦。
萧放如今尚未走到举兵南下的那一步,他现下对灵后如何想,对戚氏如何想,是敌是友或是中立…北歌说不清楚。
而今生又变数重重,北歌一时更无法确定,萧放可还会同前世一般,举兵造反,与灵后为敌。
萧放未注意到北歌眼底一瞬而过的寂落,他并非觉得戚白琬无辜,戚白琬不过是戚家培养出来的棋子,戚白琬之所以能纵横前朝后宫,背后都是她的母家在扶持。安插军医之事,除了戚白琬,应该还有中书令戚白琰在背后操作。
萧放握住北歌的手,对于她,他一向不擅于表达情感:“军医之事,若非你在,本侯只怕……”
北歌本出神,待她感受到手上的力度,恍然抬起头,她听萧放所言,猜出他即将出口的话,北歌抬起小手,轻轻覆盖在萧放唇上:“侯爷吉人天相…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妾会害怕。”
萧放感受着唇上的触感,他看着北歌扬起的艳丽的小脸,听她所言眼角不可查的弯了弯,他抬手抓住北歌伸过来的小手,握在掌心亲了亲:“好,本侯不说。”
*
襄城是河套南部的一座小城,起初萧放本欲带军退避至孤狼城中,奈何生了变故,他重伤昏迷不宜挪动,连祁便命人在距渤海关不远处的襄城先驻扎下来。
如今萧放清醒,顾忌着襄城随时可能燃起战事,连祁请命,让北歌先陪着萧放退至孤狼城静心养伤,他带兵严守襄城这最后一道防线。
襄城距孤狼城百里之远,舟车颠簸,对萧放现在的身子来说,仍是一场艰难的挑战。
北歌陪着萧放登上马车,白寒之骑马,叶老随其他军医同乘一车,由萧放亲军护送在侧,一路从襄城南下,赶往河套南部最后一座主城池——孤狼。
马车颠簸了大半日,北歌明显察觉到萧放额前的冷汗变得清晰,北歌抽出贴身的帕子靠近浅睡的萧放,轻轻擦拭他额上的汗。
所乘的马车比较宽敞,厚厚的帷幔遮住窗牖和车门,抵挡住外面猎猎冬风。车厢内燃了一盆炭火,炭火上架在一只紫云青纹陶制小水壶,车厢中央的桌案上备着叶老提前为萧放煎好的汤药。
马车剧烈颠簸了几下,萧放缓缓睁开眼,他神色清晰几分,他看着身前照顾自己的北歌,忍不住开口,嗓音比以往更低沉:“和安,你这般随着本侯会吃苦,待到孤狼城后,本侯派人送你回幽北。”
北歌闻言心上一顿,她摇了摇头:“妾不苦,妾也不怕苦,妾说过要一直随着侯爷,无论去哪里,只要侯爷不弃,妾就一定会跟在您身后。”
颠簸的马车刺激着萧放胸前的刀伤,他面色苍白,薄唇上不见一点血色,他听着北歌的话,眸底淡淡的血色更深了几分。萧放抬手,轻蹭了蹭北歌的脸颊,又无力的落下:“和安,本侯知你心意,只是刀剑无眼,本侯只想你一切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