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静婉擦干眼泪,她走回到书案前,面对裴绰,神色不移的看着他。
裴绰方才一低眸,就能看到孟静婉泪流满面的模样,她似乎一直在哭,从始至终,裴绰也无法确定刚刚自己与孟敬国的谈话,她可有听进去几分。
裴绰见孟静婉将眼泪擦干净,隔着一张书案,立在他的面前,似乎多了几分倔强,裴绰不以为意,只问:“本官方才说的话,可都好好听了?”
孟静婉闻声点头。
她方才被迫躲在书案后,虽伤心难过,却并非只在一味的哭泣,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却可以控制自己的耳朵去认真听。
她自然明白,裴绰今日将她叫过来,并非只为了单单羞辱她这一番,他是对案件心生了怀疑,才给她机会来知晓案件线索。
在此之前,她只是出于单纯的对父亲的信任,她深信家父的人品,更有家中这些年来清贫的生活为佐证,所以她坚定的认为父亲是被冤枉的。但是朝堂中的诸事繁杂,她并不了解事件的全部过程,更不了解,父亲是如何一步一步落入圈套,被人陷害的。
但是今日,裴绰给了她机会,她清楚的知道父亲是因何事入狱,有些证据是来指证父亲有罪,又有哪些证据可以证明父亲是无罪的,还有便是究竟有哪些人,是与父亲的案件息息相关的。
裴绰见孟静婉点头,便当她是真的有好好听,反正机会他已经给过她了,能不能抓得住,只看她自己。
“那我问你,那天晚上你是如何知道我亲自在府衙值夜的。”
孟静婉闻言,先是沉默了片刻,裴绰的问题,是她如何知道他的身处,而非知不知道他的身处,看来在裴绰心里,他已经认定了,她是有预谋的。
她的确不是误打误撞遇见裴绰,但想当面与他解释冤屈和对他下-药迷惑从而要挟,这两件事是千差万别的。
她很怕自己承认了事先知情,从而引来裴绰更深的怀疑,他本就不信她。
但片刻的沉默过后,孟静婉还是选择如实回答,她承认了自己的确事先打听了他的所在,知道那晚可以在府衙见到他,才冒雨前来。
若她不能坦诚,又与那些在背后陷害的小人,本质上有何差别呢。
裴绰听到孟静婉承认,瞧她的目色似乎稍有缓和。
他现在是一定不会相信那晚孟静婉冒雨来府衙,事先并不知晓他在那,就算忽略那晚,此后她的种种行为,也足以证明,她就是朝着他来的,有求于他。
他替她感到庆幸,没有蠢到在这件事上对他说谎,没有让他对她的厌恶更深几分。
至于下-药一事到底是不是她所为,她既然否认,那他便暂时不算在她头上,一切待他都查清楚,他就知道她究竟是真清白还是假无辜。
“所以…你是通过谁打听到的?”裴绰继续问。那晚他留在府衙值夜也算是临时决定的,他自白日里就一直在看案卷,没料到岭南的案卷会又臭又长,一直到散值时他都没看完。
他随着衙内的几名官员一道离开,回府用过晚膳,沐浴更衣,想想还是将剩余的案卷都看完才更妥当些,便命裴六备了马,他独自策马回到府衙,那时衙内就只剩几个按班制看门的小衙役。
他当夜留宿府衙的事,本不该有很多人知晓的,偏偏孟静婉就在那晚,好巧不巧的打听到了他的所在。
孟静婉听着裴绰的问,想起了他方才与父亲的对话中,反复出现的人名。
她的声音忽有几分干涩,答道:“刘大人…刘沛达。”
这些年与家中交好的,只有刘伯父,父亲入狱后,她能想到的可以求助的人,也只有刘伯父,她听刘家人说,刘伯父为了帮她找机会能面见裴绰,也是辗转了不少人脉,破费了很多人情。
裴绰听到孟静婉的回答前,其实心中已经猜测的十有bā • jiǔ。
听孟敬国方才的意思,与孟家交好的也就只有刘家,孟家有难,孟静婉能所求的人,自然也就只有刘家。
只是裴绰不解,这孟家父女为何会对刘沛达这般信任。
他曾私下召见过刘沛达,刘沛达当着他的面,可是对孟家的很多事都是矢口否认的,甚至与他明言,自己与孟家的交情并不深,只是普通同僚而已。
“刘伯父与臣女说,您那晚会留在府衙处理公务,教臣女抓住机会…将冤屈当面一并与您说清楚。”
“抓住机会…”裴绰笑笑,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意味深长的看着孟静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