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鸾身体僵住,手指的动作立刻完全不见:“没有。”
灵鸾肢体、表情的变化都很轻微,一瞬间消失于无,但王言卿还是留意到,刚才她问话时,灵鸾的眼睑迅速提了一下。
她在惊讶。说明王言卿问对了。
王言卿不解,她们明明说认识她,那为什么还表现出紧张和惊讶呢?王言卿仔细盯着灵鸾,想找出更多线索,殊不知她观察别人时,别人也在观察她。
陆珩站在屋外,将方才一切尽收眼底。灵犀恭敬站在陆珩身后,颇有些无奈道:“指挥使,并非我们不尽力,而是这位王姑娘非常邪门。仿佛有读心术一样,每次都能猜出来我们在想什么。”
陆珩饶有兴致地抱着臂,闻言,轻笑着摇头:“并非她有读心术,而是她能看懂表情。”
灵犀愈发迷惑了:“可是,灵鸾明明什么表情都没做。”
“并非大哭大笑才叫表情,有些人,就是能从极细微的皮肉变化中判断出别人的真实情绪。”陆珩想到王言卿的经历,破天荒生出些怜惜,“她小小年纪就家破人亡,之后十年寄人篱下,可能她观察人表情的能力,就是从那时候练出来的吧。如今她失去了记忆,却还留着本能。”
灵犀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能根据微小表情猜心的,她皱着眉,十分为难:“指挥使,那这个女子还留吗?”
陆珩听到,轻轻一笑,抬步朝里面走去。这么有意思的人,为何不留?
王言卿听到门口有动静,下意识回头看去。冬日的阳光灿烂苍白,一个人影逆着光踏入,仿佛带着五彩绚光。王言卿看到他的朱红衣服,立马想到,这是刚才那个男子。
他是谁,他为什么回来了?
刚醒来时他们曾对视过,但那时王言卿没看到对方长相,只知道他长得很高,肩宽腿长,是副好身材。如今他跨入屏风,王言卿才发现他不光骨架长得好,相貌也极出众。
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脸型窄长,是很英挺端正的骨相,但他皮肤却是冷白色的,兼之长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看人总是波光粼粼,似含情似无情,嘴唇很薄,唇角若有若无带着笑,立即生出一种冷峻薄情感。
以军中的审美而言,他的皮肤太白了,而且皮相漂亮,就有一种不靠谱、不稳重的感觉。不像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军人,而像是那种专门背后给人捅刀的笑面虎。
王言卿也不知为何她会下意识地比较此人长相,她潜意识里的审美模板是谁?
王言卿茫然,而这时,陆珩已经坐到王言卿床边。陆珩看到王言卿懵懂迷茫的眼神,笑了笑,说:“妹妹,你想什么呢?”
他的语气亲昵自然,还带着被疏忽的不满,一下子把全屋人都镇住了。灵犀灵鸾吃惊地看向指挥使,她们想到王言卿可以读表情,赶紧低头,恨不得把自己眼睛耳朵都堵上。
听到这些话,鬼知道她们还有没有机会活到明天。
王言卿倒并没有注意灵犀灵鸾,她所有注意力都在陆珩身上。她听到这个称呼,本能觉得违和:“你叫我妹妹?”
“对啊。”陆珩露出笑,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不记得二哥了?”
丫鬟上前,想将王言卿拉走。王言卿抬头,静静望了丫鬟一眼。丫鬟猝不及防撞入一双黑眸中,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澄澈明净,仿佛照妖宝镜,能映出世间一切污垢。丫鬟动作顿住,竟不敢上前硬拉。王言卿没理会周围的丫鬟们,轻轻拍了拍梁芙的手,说:“我相信你。稍微等我一会。”
王言卿起身,她肤白胜雪,眼眸黑湛,当她收敛起脸上笑意,竟像观音一样宝相庄严,凛然不可侵犯:“我已经说过,你们不许进来。你们妄自打断我和梁小姐说话,是想不敬锦衣卫指挥使吗?”
王言卿又在心里道了声抱歉,对不住二哥,她并非有意败坏他的名声,但实在太好用了。
王言卿搬出指挥使吓唬人,她冷若冰霜,丫鬟们一下子被镇住。王言卿视线从她们身上扫过,威吓道:“念你们初犯,饶你们这次。还不快出去?”
看得出来锦衣卫名声是真的不好,丫鬟们没人敢说话,悻悻关门。但她们关门时,却留了条小缝。梁芙闺房空间本来就小,现在门还开着,想必说什么外面都能听到。王言卿注意到了,她没有发作,而是坐回原来的位置,对梁芙安抚地笑了笑:“久等了。我相信你的话,不要急,先擦擦泪。”
王言卿没有急着追问,而是递给梁芙一枚手帕。梁芙脸上还挂着泪,她接过王言卿的帕子,有些恍惚地擦泪。
王言卿等梁芙情绪恢复平稳了,才问:“你记得那个男人的长相吗?”
刚才丫鬟们闯进来,梁芙被吓得不轻,但王言卿三言两语就将丫鬟赶走,连梁文氏都不放在眼里。王言卿展示出自己的能力后,梁芙越发依赖王言卿,王言卿问什么她就答什么。梁芙想了想,茫然摇头。王言卿沉吟片刻,问:“你当时大概在哪个位置看到他,是什么情形?”
这里是梁芙的闺房,同样是那天事发之所。梁芙在屋子中比划:“我当时在这张榻上睡觉,只记得有点冷,想叫丫鬟又喊不出声,反正睡得很不舒服。后来外面突然响起吵闹声,我一下子被吵醒,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男人背对着我站在窗口,跳上树很快走了。当时我还以为在做梦,都没反应过来,一群人就冲进来了,嚷嚷着要报官。”
梁芙这些话前后颠倒,翻来覆去,但反而很真实。如果是真实发生在记忆里的事情,复述时本来就会带很多主观感受和想法,要是梁文氏那种想都不想就按时间线将行程捋了一遍的,才是说谎。
王言卿已经相信梁芙的话了。王言卿朝门缝瞥了一眼,温声问:“你能帮我指一下当时的位置吗?”
梁芙点头,跟着王言卿站起来,一边走一边说:“榻放在这里,头朝这边,那个人站在这里……”
王言卿跟着梁芙的指点看,心中默默丈量距离。梁芙的闺房在二楼,窗外不远处有一株树,如果从梁芙窗户跳到树上,便可以顺着树枝爬到围墙,一眨眼就能离开梁府。
这个距离对女子来说有些远,但对于成年男子,应当不难。
王言卿不动声色将位置信息记下,又问梁芙:“他的体型、身高,你还有印象吗?”
梁芙想了想,说:“当时我刚醒,眼睛还看不清,只记得他身上衣服很大,穿一身红色褡护。”
王言卿顺势打开窗户,和梁芙坐在窗户边。外面的风灌入,虽然有些冷,但立马吹散了屋里的沉闷,梁芙接触到流动空气,眉宇也不知不觉舒展开。王言卿挑选的这个位置离门远,又有外面的声音掩护,说话声立马不明显了。王言卿没理会偷听那几个丫鬟,问梁芙:“你以前在哪里见过这个背影吗?”
梁芙面露茫然,想了一会说:“我不记得了。”
王言卿暗暗叹气,看梁芙的表情,她确实一无所知。她连对方的脸都没看到,怎么可能是通奸呢?然而礼法对女子就是如此严苛,一个外男出现在女子闺房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不管是不是被迫的,女子都该以死来保全家族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