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荷袋跟差使后,几人出了驿馆。
打从离开驿馆不远,涂玉玉就偷摸看了沃檀几回,欲言又止,不敢吱声。
来来去去沃檀烦了:“长针眼了你?老看我做什么?有话说话!”
霜刃般的眼刀横来,把涂玉玉那丁点胆子和好奇劈得不敢冒尖:“嘿嘿,没有没有,没有话说。”
没走多远,就看见了人马烦嚣的闹市。
这青阳县虽小,闹市的人却满满当当,随处可见卖东西的摊档,以及各色奇异表演。
在吃了几串红糖玉丸后,三人闲闲荡荡,跟着悠扬的戏曲声往戏台子的方向走。
中途遇着卖荔枝饮的,涂玉玉哼哼着要喝,沃檀也被他塞了一碗。
沃檀虽听不得荔枝两个字,可也舍不得浪费吃食,她正打算仰头一口气给干了,视线中却陡然见到几名打扮怪异的人。
不是那些戴着大脑袋娃娃的怪,这几人有男有女。男子头缠青色布帕,耳朵上戴着银圈圈,女子发上则插着银梳,且每一片裙褶上头,都綉着五彩纹。
这般装束着实惹眼,可街市上的人却个个司空见惯似的,独独沃檀和严八土老冒似的,猛盯着人瞧。
严八抻着脖子:“这都什么人啊?难道是邻国的?”
“是苗人。”涂玉玉咽下荔枝饮,随口答了句。
“啊?”严八虎躯一振:“那咱们离远些,听说苗人个个擅蛊,动不动就放虫子害人,咱们可招惹不得。”
见他如遇蛇蝎,涂玉玉有些语滞:“哪里听来的胡诌,苗人才不不是个个懂蛊。再说了,一只蛊虫喂起来费劲得很,你以为苍蝇呢到处都能见?怎么舍得随便就用?”
严八抓了抓耳朵:“玉玉兄弟,你真博识。”
说是这么说,但严八还是抵不过心头畏惧,下意识要跟那几个苗人拉开距离,催着快些走。
沃檀看看那帮苗人,又看看涂玉玉,眼里的疑问昭然若揭。
趁严八不注意,涂玉玉压低声音跟沃檀耳语:“他们应该是湘地苗人,我祖籍黔地,不是一拔的,自然不认识。”
湘地,多指湘州。
沃檀不由记起她刚从陈府离开时,阿兄曾想安排她去湘地寻人。但到底寻的是什么人,她还真没问过。
“咚咚咚锵——”
喧天的动静响起,一群踩着高跷的路岐人走了过来,他们手里挎着提篮,眉开眼笑地招呼路人一起游街。
借这份热闹与聒噪,涂玉玉又继续跟沃檀说起苗族一些事来。
比如苗人多数与世隔绝,只会定期出来采买置换些必用的。除此之外,极少会离开寨子,也基本不与外人接触。
苗人多数安于世外,如涂玉玉这样向往喧哗人世,不愿被拘在寨子里的,少之又少。
在涂玉玉大发谈兴的喋喋声中,那群踩高跷的开始把手伸进提篮,再从里头抓出什么东西,一把把地往旁边散。
东西洒到上空,沃檀向上一跃,伸手接住两颗怡糖。
可便在怡糖到手的那刻,她脸上的表情突然褪了个干干净净,整个人像被雷劈中那样直立在原地。
记忆中某个深刻入骨,但她又一度想忘记的场景,与此时这街市中的阗拥牢牢重叠在一起。
亦在这孩提往事滑入脑中的下一时刻,沃檀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东南方向某个巷口,一名形容鬼祟的男子,正双手环胸,慢慢悠悠地加入游街人群。
虽然他戴着斗笠,但凭着那深长的人中以及一小撮山羊胡,沃檀还是立马认出来,这是当年骗她的人牙子之一。
满街红灯笼晃得眼睛花,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冲得耳鼓发震。那男子顺着人群的流动,慢慢接近一名身形瘦削的小姑娘,不知他俯低腰跟那小姑娘说了什么,那小姑娘竟乖乖跟着他脱离人群,往另一道巷口去了。
而彼时的涂玉玉,也顺着沃檀的视线见了那一幕。
他惊讶地张大了嘴:“这,这,在拐人呐?!”
可不是在拐人么?死拐子!!!
沃檀捏扁手里的糖,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
拔开密密匝匝的人流,沃檀穿街过巷,不多时便撵上了那山羊胡。
彼时那山羊胡才从袖中掏了张帕子出来,却在正打算要捂晕那小姑娘时,后背突然挨了一脚重的,直踹得他身形趔趄,脸先着地。
在山羊胡唉哟唉哟的叫唤声中,沃檀这才看清了被他拐带那小姑娘的模样。
圆圆的脸蛋,脑门挂着一串额饰。年纪瞧着不过八.九岁,又兴许还要更小些,满眼都晃荡着无措。
这个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看什么都新奇有趣,想是刚才眼睛只顾跟着踩高跷的跑闹,一时跟家人走散,才被这山羊胡给盯上了。
沃檀把这小女娃指给涂玉玉:“好好看着。”
那山羊胡还蜷在地上呼痛,可待沃檀向前几步后,他猝然以快不及眼的手法发出两枚飞镖来。
沃檀腾空跃起,游墙几步后,侧身躲开一枚又踢飞一枚,再以个轮旋似的转身,正正捉住那山羊胡的后脖领子。
将人怼在墙上后,她的匕首顷刻便抵了过去,且迅速欺进皮肉之中。
山羊胡被摔出来的鼻血蹭花了脸,嘴唇都被门牙给垫破一块,这时脖子又尝到割破皮肉的疼痛,知道是碰见狠角色,也再不敢耍小动作,嘴里不停求饶起来。
沃檀搡了他一把:“柳花脸呢?”
山羊胡愣住,不到两息,刀刃又毫不犹豫地嵌进半寸。血流得更欢,好像把衣襟都被淌失了。
“我说我说!”山羊胡大惊失色,赶忙将同伴卖了个彻底:“在美仙楼!他在美仙楼!!”
美仙楼,听起来就是莺莺燕燕云集之地,而果然沃檀找过去时,发现是间妓\馆。
男装扮相在,进妓馆倒也不难。
把一大一小都扔给涂玉玉后,沃檀负手于背,大摇大摆地,进了那美仙楼。
待捉得那个拐她的王八蛋,她定要千刀万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