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这样萧条的县城,居然有难见的降芸香卖,且沃檀在外头溜达一圈,还发现几味平时不易寻得的药材。用来制毒,也是一绝。
私银私用,花别人的钱不用心疼。是以沃檀财大气粗,下狠手采买了好些。
等她袖管塞得满当当地回到那茶馆时,却见自己走前还相处和煦的两位主,此刻将气氛变得剑拔弩张,好似马上要打架。
或说这个想马上打架的,只是秦元德罢了,因为病秧子王爷正慢条斯理地,系着一幅卷轴。
此刻秦元德咬牙望着,扣在桌上的指骨都泛起白,青筋更是像弦一样绷得紧紧的,好似下一个眨眼,便会挥拳揍过去。
沃檀挪着脚去韦靖身边:“这俩人疯了?”
“……”韦靖语滞,神色复杂地望她一眼:“主子的事,我怎么知道?”
沃檀狐疑不已。
她不知这两人打算对峙多久,便将买来的东西放去景昭身前:“喏,你要的香。”
景昭颔首道过谢,却在系完那卷轴之后,冷不丁又问她道:“在下的银袋?”
银袋?沃檀惊疑不定:“什么?”
这回,景昭直接伸出手,打开皙白掌心:“劳烦将在下的银袋物归原主。”
话说得这样清,沃檀就是再想装傻也不能够了。
她心疼地咬着唇,将银袋掏出来后,悻悻地砸到景昭手上:“给给给,还给你!”
银袋本就沉,这么砸得手心都生疼。
收到银袋后,景昭打开数了数:“降芸香是竖了牌子的,卖价七两,而这里头,还缺了十三两。”
“什么意思?”沃檀头皮一震。
景昭抬起眼皮,笑意如春:“意思,便是请补全里头的缺银。”
长久的对视,沃檀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她气出两颗笑靥来,一字一顿问:“我以为替郎君跑腿,可以得酬劳?”
景昭笑得温文又大方:“若无足够银钱,改日再补也可。”他还看向韦靖:“这笔帐,记好了。”
“属下记住了。”韦靖配合地答。
景昭将绑好的卷轴推向秦元德:“这画,秦都帅可揣好了,莫要外泄。”
沃檀好奇地看了一眼,又去望秦元德,见他握住那卷轴,魔怔了似的。
因为这么幅东西,回去的路上一行人分外诡异,沃檀连骂景昭都给忘了,使劲琢磨这俩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当日入夜之后,乌渔给沃檀递来个消息,说是昨儿关在后头小院里的人,被押去了景昭的院子里。
但让人气苦的是,黑天黑夜,那人又被只布袋给罩了个严实,连是男是女都看不清。
沃檀打起精神,开始想着怎么忽悠秦元德去一趟。
既然闹了别扭,要不,忽悠他过去直接打个架?
兜来转去,沃檀蛰身往里走。
彼时秦元德正对着白日里那幅卷轴出神,察觉沃檀的出现后,他“啪”地一下将那卷轴收起,防贼似的看她:“什么事?”
他收得快,沃檀只见到画上轮廓是个女人,便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滑开:“我不是欠王爷钱来着?打算过去还一下,请都帅允我稍离片刻。”
一提到景昭,秦元德嘴角拉平,立马成了个冷面煞神:“去吧。”
“哦。”沃檀应下,转身正要走,却又被秦元德叫住。
秦元德卷起那画儿,起身道:“一起吧,正好我也有事要寻他。”
嗐,连王爷都不叫了,看来这俩人结的梁子不小。
嘀咕犯着犯着,地方到了。
经由通报后,沃檀跟着秦元德走了进去。
一边走,她一边用余光四处巡睃,找着卢长宁的身影。
厅堂之中,果然有个人正被押着跪在地上。
可瞧身形……不太像是那卢小郎君?
秦元德步子迈得大又沉,不过一个分神,沃檀便离他远了几步,连忙小跑着跟上。
待走入厅堂,离得近了,那人闻声回过头来,让沃檀猝然冻住。
猪腰脸,焦烂的鼻子被烧成个花窟窿,虽说满脸血污,但沃檀也立马认出,这竟然是没能在青楼抓住的那个柳花脸!
按说过了这么些年,沃檀今日又是个男子装扮,那柳花脸怎么都不会认得。
可奇怪的是,他一见着沃檀,便像见了死人翻生似的,两只眼睛瞠得老大,刹那间冷汗涔涔:“郎,郎君?”
沃檀反倒被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那柳花脸吓得上牙打下牙,浑身皮紧毛竖。
他手脚并用地爬过来,爬到沃檀跟前哀声求告:“郎君饶命!真不是我要杀你!是,是主母指使的!都是她指使的!”
看那柳花脸抖抖嗦嗦,嘴里净说些言颠语倒的怪话,沃檀心中有些搓火,便抬脚踹了他一下:“死拐子,还敢装疯卖傻,我打死你!”
一脚一脚,又踹又踢,那柳花脸流着眼泪嗷嗷叫个没停。
众人知道她生猛,但见她这般气咻咻的模样与举动,多少都有些被吓住了。
越打,沃檀的火气越簇簇簇往上跳,这下也便越来越狠。
景昭在上首看着,让她一口气打了个痛快,待见她作势欲拔剑,这才抬手示意。
万里虚咳了一声,上前护住那柳花脸:“这是王爷拘的犯人,别乱来。”
“谁乱来了!这我仇家!”沃檀打红了脸,气塞喉头。
见她怒得浑身直哆嗦,景昭自是心疼不已。
他何尝不想立即取了这人的命,可这人留着仍有大用,便只能柔声安抚:“好了,先避一避罢,待审问完了再行定夺。”
虽心有不甘,但沃檀知道这不是自己撒野的地方,便磨了磨牙,捏着拳头出去了。
厅堂中无人再说话,只听见柳花脸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不时痛呻。
静滞了会儿,景昭以拳抵唇轻咳几嗓,再掀起目光看向秦元德:“想必秦都帅来此,是为了那位容影姑娘?”
“正是。”秦元德颔首:“末将还想问上一问,王爷这几日煞费苦心给末将设局,不知所求为何?”
景昭笑了笑,不曾接他这话,只道:“秦都帅既知那位容影姑娘真实身份,何妨先留下来与本王一道听听,看那位容影姑娘后来,又做了些什么?”
又是片刻沉寂。
秦元德神思乱撞,视线炯炯得来,像要透视人的心肝:“这与王爷什么相干?看来九王爷,这是盯上我们秦府了?”
景昭眉目沉静,指了个位置道:“都帅莫急,先问此人几个问题,你且听一听。”
于他这话后,便听“喀嚓”一声,是万里叉起那柳花脸的指关,生生掰折柳花脸的拇指,替他醒醒神。
“王爷现在问你的话,你最好照实答来。若敢搪塞,如有虚假,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柳花脸被捂住嘴,半点痛呼都发不出来,只得于暴汗之中拼命点头。
轻微的珠粒声响起,不知几时,景昭手中多了一串佛珠。他不疾不徐地盘弄着,慢声问:“适才,你为何那般惊慌?”
柳花脸强忍剧痛,挤着话道:“因为那位小郎君,生得极像,极像小人以前的主子。”
“你以前的主子,是何人?”
“文公子,便是,便是隔壁泰县的一位公子。”
“可是几十年前,死于一场大火的文姓公子?”
“对对,是他。”
动作停顿,景昭眸光平和,缓缓睇来:“听说文宅的火是恶仆蓄意烧纵,那通缉令中的恶仆,想来便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