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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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小佛堂。
金炉中燃着线香,案桌上供着慈悲为怀的菩萨,两盏莲花灯里头,亦续着上好的灯油。
案前的蒲团之上,面容素净的妇人跪在烛光里,捻着掌中佛珠闭目诵经,亦如那悲天悯人的善厚之人。
周嬷嬷放下挑着的灯笼,轻悄地走了进去:“夜深了,夫人不如早些安置?”
念经声止,纤长的眼睫轻轻振了振,陈夫人睁开眼:“老爷呢?”
“老爷还在书房处理公务,想来还要会子。他差人来递话儿了,让您莫要等他,仔细熬坏身子。”周嬷嬷说着话,便去搀她。
陈夫人就着那力道站起身来,看了眼墙上的壁漏:“都这个时辰了,老爷还在忙?”
周嬷嬷佝着腰正给她理平裙褶,闻言笑道:“老爷忙归忙,对夫人还是上心的。他知您近来总也睡不好,特意着人寻摸来一味安神香,道是效果奇好,这会儿已经燃在里屋了。”
陈夫人垂着眼,将佛珠缓缓绕成几圈。
她睡不好,与用什么香却是不干事的。总还是赖那些梦境,以及梦境当中,怎么也抹不清的旧人。
察觉到主子心神难振,周嬷嬷倒来一盏茶,逗着好话儿道:“老爷与夫人真真恩爱,委实羡煞旁人。眼下东宫那头消息也是极好的,听说太子殿下日日宿在太子妃宫中,想来太子妃很快便能怀上子嗣,夫人紧等着抱外孙,享福气了。”
“但愿如此吧。”
嘴上虽是这么说的,陈夫人眉间却仍旧蹙着,心里头,甚至隐隐发沉。
自打女儿入宫后,她这颗心便日日都是提着的。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筝儿那纵坏了的性子又是娇蛮专横,又是里外都容不得人。可太子到底是一国储君,而今迎了正妃,想来过不了多久,侧妃侍妾们也该安排了。
只盼筝儿把她这个当娘的说过的话给听了进去,届时莫要与太子厮闹,否则会有哪样情形,还未可知。
皇室妇,岂是那样好当的?她当初走险使计,让筝儿遂愿嫁了太子,可细细寻摸着,也不知那样做是好,还是害了她的女儿。
茶水润过嗓子后,主仆出了佛堂。
石阶才下,陈夫人突然往后歪了歪,喉咙里溢出声短促的低呼来。
“夫人怎么了?”周嬷嬷连忙上前扶住,见主子面色张惶,一时也有些慌。
陈夫人连喘几口气,抚着胸前,余惊未定:“也不知是不是我眼花了,方才好似,好似在那上头见到个人影……”
按她所指,周嬷嬷看向侧面的院墙,却只见到一溜平整,余物没有。
“想是外头的猫子纵过,才吓着夫人。”周嬷嬷出主意道:“老奴明儿让人在上头放点毒食,毒倒一只,它们便再不敢来了。”
陈夫人定了定神,柔声道:“无妨,是我错眼罢了。那什么毒食莫要遣人放,徒造杀业。”
知主子心善,周嬷嬷连忙应下,只揣摸着主子情绪仍有些低落,不禁劝解道:“夫人体弱,最忌劳神了,您还是将心放宽些,莫要想得太多,总归还是身子最重要。”
说话是轻松,可心里头积压着事儿,哪有那么容易说放就放?
生怕主子再给吓到,周嬷嬷吩咐挑灯的丫鬟在前头打亮些,自己再搀着主子慢慢地走。
踏出月门,碰着个同样挑灯的小厮。一问方知,是送客回转。
这下子,连周嬷嬷都担忧了句:“这样晚了还寻人议事,往前儿好像没这样过?”
陈夫人将佛珠抓出些玲珑轻响:“想是那桩事,闹得有些大了。”
周嬷嬷心头一惊,四下旁顾几转,才悄声问:“夫人说的,可是买官那事儿?”
陈夫人点点头:“买官之事可大可小,往前宫里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这回圣上要下旨严查,想来,便实打实算敲打了。”
大邱朝建立伊始便有捐官这样的事儿,虽说摆不上明面,但却是朝廷心照不宣的进项。毕竟捐银,多数都充了国库。
吏部官员素来有分寸,捐官之人最多也就是当个县官之流,不可能安排什么紧要的职缺,若说昧钱,实则也昧不下多少。可这回被检举揭发,且还闹到了御前。要说这里头没有圣上的意思,估计没人信。
这事再往透了剥,赶巧在筝儿嫁入东宫不久发作……想来想去,多半是圣上在行帝王之术,有心打压了。
诚然圣上对太子再是满意又偏心,但其在位期间,也断不可能放任东宫势力坐大。而太子娶了筝儿后,便多了陈秦二府的支持,圣上岂能不忌惮?
周嬷嬷听得暗自心惊:“这样说来,老爷可会有事?”
陈夫人轻轻摇头:“这事搬上明面来,就怕不是那么简单能处理得孤,还要提防着五皇子那头落井下石。”
说起来,太子与五皇子相争,早先他们未与东宫结亲时,他们陈府站个中间,哪头也不偏,可此刻……
眼见主子愁上眉头,周嬷嬷有心清忧,便宽慰道:“夫人且放心便是,想来就是做个样儿罢了。再说就算没有陛下的偏心,五皇子那头也不可能拼得过太子殿下?”
“莫要小看五皇子那头,旁的不说,单一个九王爷,便是不容小觑的。”陈夫人将佛珠挂到颈上,示意往书房走。
周嬷嬷很是不解:“九王爷打小抱着药罐子,又是个深居简出,不争不抢的温和性子,难不成还真是个要提防的?”
陈夫人有些乏累,不欲多说,捵着袖子忽又想起秦元德来:“出京这样久,德儿至今未归,也不知是怎么个境况了。”